天微亮，齊州城頭飄起了細碎的雪粒。

李浩然站在齊州城的觀星臺上，玄色大氅被北風卷得獵獵作響。

他望著城中星星點點的火把逐漸熄滅，三個多月的布局徹底收尾，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撫過漢白玉欄桿上結的冰凌。

良久，李浩然轉身把令牌拋給那人，吩咐道：“抄家滅族所得你派人取走五成，繼續招人蟄伏，把人布滿整個齊州。”

那人拱手行禮告退，轉身扎進風雪之中。心中感概萬分：被迫下注卻賭對了，下注還是要看人，不是看他位置。

“齊王，抓捕行動順利完成，下官前來復命。”林秋硯到現在還是震驚無比，齊州城早已移主，卻無人得知。

李浩然微微點頭，給林秋硯的評價是：還算老實，也有能力。

“林秋硯、林霸天聽令，你二人速去把趙思、李子謙、黃放天等人抓拿歸案，記住要大張旗鼓讓所有人都知道。”

“下官領命，保證完成，請齊王放心。”

“俺，俺也一樣。”

隱麟衛和早已歸順的城衛軍聲勢浩大，邊走邊大聲吆喝：我等奉齊王命令抓捕貪官污吏趙思、李子謙、黃放天等人，無關人等速速回避，若敢暗中阻撓或窩藏兇犯，皆斬不饒。

聲音在空蕩的齊州城大街不斷響起，使得躲在房里的每個人都知曉，才慢悠悠走去抓捕它們。

趙思等人一晚上都膽顫心驚，深怕那些人突然殺進來。

一夜竟然無事發生，看來自己身后的靠山發力了，天亮眾人迷迷糊糊閉眼睡去。

突然一聲呵斥響起，眾人渾身一抽驚醒過來。趙思就要破口大罵，但接下來的話，讓它們膽都嚇裂了。

“你是何人！膽敢攔我。”

“大人恕罪，小的是趙府統領，聽聞大人言語，特地等候多時，望大人給個機會將功贖罪。”

“將其拿下，我抓拿趙思后，還要抓捕李子謙、黃天放等人，沒工夫給你將功贖罪。”

“大人饒命，它們都在里面。自從大人昨晚派人把趙府圍起，小的一直在暗中幫襯，保證沒有一人逃脫。”

趙思等人懸著一晚的心徹底死了，怪不得昨晚信鴿全死，死侍從何處突圍都被一箭射殺。

事已至此趙思反而冷靜下來了，因為城外三十里處還有一個暗莊，希望他能早發現異常。

“趙大州長，好久不見，你看起來很不好啊，下官這兩天過得很開心。”林秋硯在統領帶領下直接找到它們，看著這群肥頭大耳的階下囚，開心笑道。

自己父親慘死于它們的設計之下，自己丟官亡命逃竄，妻亡兒死，在父親昔日生死之交幫助下逃過一劫。

聽聞齊州來了新王爺，來的一路上雷霆手段誅殺了沿路貪官污吏，沒想到后面又是宴請齊州城大小官員，跟上兩任同出一轍。

不死心的自己托父親好友再幫最后一個忙，混進宴席就是為了當面質問新齊王是否堅定革新，沒想到賭贏了。

孩兒為你們報仇了，父親你們可以安息了。

“大人，全都在這，小的沒說謊，望大人饒小人一命。”

統領諂媚的聲音將林秋硯思緒拉回，林秋硯看向在狂炫食物的林霸天，食物是李浩然讓人提前為林霸天準備的，他聲音略帶討好道：“霸天，抓人了，要回去向王爺復命呢。”

林霸天聞言三口將食物干掉，拿統領衣服擦手，順手把他抓去了。

“大人，怎么連小的也抓，饒命啊。”

林霸天雙目圓睜看向林秋硯，林秋硯急忙道：“我沒給你任何承諾，也沒說放過你，全部抓起來。”

深怕讓林霸天誤會順手解決了自己，他深知這憨貨的厲害，昨晚還跟未暴露身份的自己起了沖突，那伙人及時表明身份，但也慘的狠。

接下來的抄家順利完成，經此一出，人們也明白不是敵人入侵，而是懲治貪官污吏，大街上也開始有了些人影。

......

城南朱雀街，公告欄。

“貼著什么啊，有人認識字嗎，給念念。”

“是不是跟昨晚和今天有關。”

“小聲點，你不要命，可別連累我。”

“后面的別擠，頂到我了。”

“哎呀，哪個混不吝捏我屁股，滾回去找你娘子去。”

兩個衙役貼完大聲喝到：“肅靜，我給你們念念。”

圍觀的百姓聞言齊齊后退保持安靜，衙役大聲簡潔念道：“齊王李浩然明日朱雀街刑場當眾問斬貪官污吏趙思、黃天放、李子謙等人，有冤情的明日過后可去府衙申冤，齊王親自為爾等主持公道。”

倆人念完就離開，底下百姓意亂紛紛，不敢相信。

“稀奇，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們不是一伙的嗎，前面兩任可沒做過人。”

“禁言，找死別拉上我等。”

“我認識他，就是個光棍破落戶，好惡毒的心，想把我們整死。”

“好了，別再討論這個話題。”

我聽說，那齊王就是皇城罵死御史的那個，救治流民，整治貪官污吏，為國為民啊。”

“真的假的，聽誰說的。”

“聽我二大爺...，唉你們別走啊，聽我說完。”

各處公示牌都如此，消息很快傳遍整個齊州城。一處茶樓一人拉住剛回來的好友一臉神秘開口：我聽說，齊王...。

身邊之人紛紛大笑，齊聲幫他往下說。那人臉頓時羞紅，大聲嚷嚷，我這是真的，我聽...，眾人又齊聲答道：我們也聽二大爺他說了，兩人落荒而逃。

隨后消息向齊州城外擴散，三十里外一處隱秘山坳，暗莊聽聞此消息急忙前往求證，看到外松內緊的城防頓時明白。

小心翼翼回到山坳，片刻，一只紅腳隼飛出，蟄伏在外面的人笑著看它越飛越遠。

密集腳步聲響起，那人便知暴露，急忙跳窗逃離。

落地剎那間被射成刺猬，領頭那人低語：就差你了。

離開時還讓人在頭、喉嚨和心臟補了三刀。

...

當夜亥時，八百里加急密報送進蕭景恒在京畿郊外的別院。

看完密信，這位三朝權臣氣的拍碎茶盞，青瓷碎片割破進掌心竟渾然不覺。

二十多年苦心經營，七十三條暗線，就這么被李浩然連根拔起。

“去信。”冷靜下來，眼中閃過一縷兇光，他朝暗處吩咐，“讓黑風寨通知齊州大小山寨都動起來，這次沒有任何限制，收獲都是他們的。”

蕭景恒回府后，在書房來回踱步后，背著手沉思，管家看見傷口小心翼翼幫他把手包扎好。

“去請崔大人過府一敘，就說商量京察事宜。”

子時三刻，崔琰才慢悠悠來到，不咸不淡解釋一句：“天寒地凍老夫早已睡下，景行有事就說，無事我就告辭了。”

好一個早已睡，蕭景恒壓下脾氣，給崔琰親自倒了杯茶，笑到：“不是讓人跟文瑾說了嗎，商量京察事宜。”

“景行莫不是在消遣我，京察還一年多呢。”崔琰語氣不快，到了這個位置沒有人比誰傻。

蕭景恒揮手讓管家出去，喝口茶，醞釀詞錯，“文瑾幫我一個忙，京察之后，你可以安排人進吏部或工部。”

崔琰看著蕭景恒不語，工部原來在清流黨掌控中，后來被勛貴黨設計架空。

吏部和兵部牢牢被蕭景恒掌控，自己多次想塞人進去都不得，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提出來可以安排人進吏部。

“我要吏部尚書一職。”崔琰開口道。

“不可能，吏部尚書一職不可能給你。”蕭景恒聞言直接拒絕，不再言語。

崔琰雙眼微瞇，拿起茶喝了一口，也不說話，心里琢磨：吏部尚書不能給，但工部呢。

倆人沉默良久，蕭景恒率先打破沉默，“文瑾實在些，我有誠意。”

“我要工部。”崔琰直接獅子大張口，不要吏部官職，直接要工部。

蕭景恒聽聞，不怒反笑，直接端茶道：“送客。”

“我話還沒說完，景行急什么，工部尚書一職外加吏部侍郎一職。”崔琰見狀連忙接著說，看來要高了。

蕭景恒不為所動，回以兩字，“送客。”

管家再次聽聞‘送客’二字直接開門進來，看著崔琰不語。

“最低吏部侍郎一職和工部郎中一職，不然我直接掉頭就走。”崔琰好不容易有機會往吏部和工部派人，直接說出自己底線。

“來人，續茶。”蕭景恒笑瞇瞇說道，倘若崔琰堅持下去直接走，他只得將工部奉還，畢竟自己苦心經營二十多載的齊州不能不奪回來。

諸侯割據，上下貪腐，稅收寥寥無幾，工部棄之可惜食之無味。

“說吧，什么事情。”崔琰知道自己出價低了，喝口茶壓下不滿，語氣平靜道。

“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讓文瑾發動天下學子攻擊李浩然，我再聯合齊州豪紳阻止李浩然政令實施。”蕭景恒見好處已談妥，語氣森然道。

崔琰聽聞一驚，語氣極為不快：“景行到底有沒有誠意，現如今還遮遮掩掩。”

蕭景恒沒接話茬，把提前抄好的密信內容交給崔琰，然后自顧自品茶。

看完信后，崔琰臉色難看，齊州被李浩然強行掌控了，自己都不知道。

“清河崔氏、范陽盧氏、瑯琊王氏，可都在齊州。”蕭景恒起身離開，走到書房門口吩咐管家，“天冷路滑，幫我送送崔太傅。”

......

黑風寨。

“傳信大小山頭，放開掠奪。這次只需給我黑風寨三成，其余都歸他們自己。”黑風寨大當家看完密信心中大喜，大手一揮只要三成。

平時自己要交六成做保護費，為了維持黑風寨領先位置，只能苦一苦歸附山賊勢力，強制他們孝敬七成。

霎時間齊州山寨如雨后春筍，處處冒出，齊州表面平靜，底下風起云涌，形勢危如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