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一拍桌子(力道控制得剛好,沒把墨震翻),義正辭嚴:“大人!根據《大律·儀容儀表補充條例》第三章第五條(她瞎編的)規定,仵作屬官,當儀容整潔,以正視聽!屬下現在這儀容,它不整潔啊!它嚴重影響了屬下的精神狀態和工作效率!甚至可能引發百姓恐慌!您身為上官,有責任、有義務幫助屬下解決這個迫在眉睫的形象危機!畫眉,就是最快、最有效、最經濟的解決方案!您這是在履行您的法定職責!”
她一口氣說完,胸膛微微起伏,小臉(雖然禿眉)繃得緊緊的,仿佛自己占據了天大的道理。
顏如玉終于放下了文書,抬起頭,用一種看什么珍奇異獸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這個在他面前大放厥詞、胡謅律法的家伙。那眼神里的意思清清楚楚:你還能再離譜一點嗎?
謝骨香被他看得心里發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深吸一口氣,祭出終極奧義——就地取材,霸王硬上弓(工具版)!
“大人!您看!工具我都給您備好了!”她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塊用帕子包著的、黑乎乎的東西——赫然是灶房里燒剩下的木炭條!她捏著那根小炭條,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殷切地遞到顏如玉面前,“不用您的朱砂筆!用這個!純天然!無添加!畫出來效果肯定自然!您就試試嘛!就一下!就畫一條線!求您了!您最好了大人!您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第一好官!第一……”
“閉嘴。”顏如玉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毫無底線的吹捧。他看著那根黑黢黢的炭條,再看看謝骨香那張寫滿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光禿禿的臉,額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他閉了閉眼,像是在做某種極其艱難的心理建設。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種認命般的、深深的疲憊。他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那根炭條,而是從筆架上取下了自己那支蘸著朱砂、剛剛批閱過公文的細狼毫。
謝骨香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看著那抹鮮艷欲滴的紅色,心里咯噔一下:“大、大人……用這個?紅……紅的?”
顏如玉面無表情,用眼神示意她:“要么過來,要么滾出去。”
謝骨香看著那抹誘人(且危險)的紅色,又想想自己光禿禿的眉骨,把心一橫:紅眉毛就紅眉毛!總比沒有強!大不了……大不了就說這是京城最新流行的“火云眉”!
她立刻狗腿地湊過去,微微彎腰,把光潔的額頭送到顏如玉手邊,緊緊閉上了眼睛,嘴里還不忘小聲叮囑:“大人……輕點……手穩點……盡量畫對稱……”
顏如玉看著她那副視死如歸又充滿期待的樣子,握著筆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手腕懸空,對著那片光滑的皮膚,仿佛在面對一件稀世瓷器,又像是在進行一項精密的手術。終于,筆尖帶著溫熱的朱砂,帶著一種極其復雜的心情,落了下去……
【宿主……你確定……要紅色的?】系統聲音帶著顫抖。
謝骨香閉著眼,感覺那微涼的筆尖在皮膚上劃過一道流暢(?)的弧線,緊張得大氣不敢出:“別說話打擾大師創作!”
顏如玉畫得極其專注(或者說,是強迫自己專注),書房里安靜得只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謝骨香感覺另一邊眉骨也被溫熱的朱砂覆蓋……
終于,筆尖離開了。
謝骨香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猛地沖到旁邊的銅鏡前(她進來時就瞄好了位置)。
鏡子里,赫然出現了一個頂著兩條鮮艷、飛揚、如同兩簇小火苗般……朱砂紅眉毛的奇女子!
謝骨香:“……”
空氣凝固了三秒。
“噗——哈哈哈哈哈哈!”謝骨香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她指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飆出來了,“哈哈哈哈!紅眉毛!大人!您真是天才!這……這太有創意了!哈哈哈!火云眉!絕對是火云眉!明天我就頂著它去巡街!保證轟動全城!哈哈哈!”
她笑得完全停不下來,仿佛剛才那個擔心沒法見人的不是她。
顏如玉看著鏡子里那張頂著兩條滑稽紅眉、笑得毫無形象的臉,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支染了“污點”的朱砂筆,面無表情地將筆扔進了旁邊的筆洗里。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看著還在狂笑的謝骨香,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心累。他沉聲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沙啞:
“現在。”
“立刻。”
“馬上。”
“給本官滾出去。”
“在眉毛長出來之前,不許踏進書房一步!”
謝骨香一聽,立刻收住笑聲(但肩膀還在可疑地抖動),朝著顏如玉行了個極其夸張的禮:“得令!大人!屬下這就滾!保證滾得又快又圓潤!”說完,她頂著那兩條鮮艷奪目的“火云眉”,像只偷腥成功的貓,跐溜一下,帶著一串壓抑不住的笑聲,再次風風火火地竄出了書房,留下滿室朱砂的微腥氣和一臉生無可戀的顏如玉。
【……宿主,】系統幽幽道,【頂著兩條紅眉毛招搖過市……你確定……這是解決了問題?】
謝骨香一邊跑一邊摸著自己的新眉毛,笑得見牙不見眼(雖然沒眉毛):“當然!多醒目!多獨特!總之任務完成不會觸碰buff?系統,學著點!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無眉之后有紅眉!哈哈哈哈!對啦,別忘了我的獎勵啊!”
【任務完成,指紋提取工具已發放!】
顏如玉聽著門外遠去的、魔性的笑聲,看著筆洗里那支染紅的筆,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去廟里上柱香,去去晦氣!
“對啦……”謝骨香又折返回來。
“又怎么了?”顏如玉的聲音里透出快要失去耐心的煩躁。
“就是想跟你討論一下案情嘛!”謝骨香眨眨眼,“跟林家案子有牽扯的幾人都被殺死了,我小六說當年就是你父親當的判官,我在想……兇手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你父親呢?”
“繼續說!”顏如玉催促道,眉頭緊鎖。
“我想……”謝骨香抬頭看了看顏如玉的臉色,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不如讓你父親做餌,引出兇手!到時候咱們甕中捉鱉!如何?”
“不行!”顏如玉斷然拒絕,語氣斬釘截鐵。
“我同意!”
一個沉穩的聲音突然響起。因為林墨的案子來找兒子商量的顏逸,恰好聽到謝骨香的話,走了進來。
“父親,不行,這太冒險了!”顏如玉急聲制止,臉上寫滿擔憂。
“兒子!”顏逸聲音沉凝,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個掏空內腹的惡魔已在城中肆虐,攪得人心惶惶!我們豈能坐視她繼續行兇?!”
“話雖如此,但我們可以另尋他法!”顏如玉爭辯道。
“那你說,眼下還有什么辦法?”林逸目光如炬,緊盯著兒子。
“辦法……現在雖無萬全之策,但總能想出來的!”顏如玉一時語塞,卻仍堅持。
“我們能等,兇手會等嗎?”林逸厲聲反問,“難道要等她再害幾條性命,等到你想出對策不成?!”
“可是……”
“沒有可是!”林逸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玉兒,你且放心。為父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真遇上了,未必沒有一搏之力!”
“讓父親親身犯險,兒子萬萬不能答應!”顏如玉攥緊了拳,語氣堅決。
“好了!”顏逸大手一揮,氣勢凜然,“本王心意已決!莫要再勸!”
顏如玉看著父親決絕的神情,深知他一旦決定的事,便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了。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
而一旁豎著耳朵、努力消化父子倆爭論內容的謝骨香,在聽到那個清晰無比的“本王”二字時,整個人仿佛被一道無形的九天玄雷精準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