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謝骨香一把推開書房的門,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那速度跟她剛才溜出去時一樣快。
顏如玉正低頭批閱公文,被這動靜驚得筆尖一頓,一滴墨差點暈染開來。他抬起頭,正要開口問這丫頭又搞什么名堂,視線卻猛地定格在謝骨香的臉上——確切地說,是定格在她本該有眉毛的地方。
顏如玉那雙素來沉靜如水的眸子,此刻瞪得溜圓,里面寫滿了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又定睛看去。沒看錯!左邊光禿禿一片,訴說著方才的“慘烈”!
這是怎么了?他不過低頭批閱了幾行字的功夫!這丫頭的眉毛……是離家出走了,還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啃了?!
“大人……”謝骨香已經撲到了書案前,雙手“啪”地一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那張剛經歷了“自我改造”的臉湊得極近,聲音帶著刻意擠出來的哭腔,“我的眉毛……嗚嗚……被我剪壞了!怎么辦呀!我怎么出去見人呀!嗚嗚嗚……”她嘴上說著“嗚嗚”,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向上咧著,眼睛里非但沒有淚花,反而閃爍著一種“快看我壯舉”的奇異光芒。
顏如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目光在她光禿禿的眉骨和她那極力想憋住卻又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笑容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定格在她那努力想彎成悲傷弧度卻更像是在抽搐的嘴角上。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筆,聲音平靜無波,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謝骨香。”
“啊?大人?”謝骨香眨巴著(沒有眉毛的)眼睛,努力讓表情顯得更無辜一點。
“如果你沒有一邊‘哭訴’一邊呲著牙花子、笑得像個剛偷了雞的黃鼠狼,”顏如玉一字一頓,語氣里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涼薄,“本官或許還會覺得,你是在真心實意地擔憂你那不翼而飛的眉毛。”
“呃……哈哈……”謝骨香那點強行擠出來的悲情瞬間破功,尷尬地干笑了兩聲,意識到自己“演技”穿幫了。她立刻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臉上瞬間切換表情,仿佛剛才那個呲牙咧嘴的人不是她。
“重來重來!”她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已是柳眉(雖然沒了)輕蹙,杏眼(努力)含淚,櫻唇微顫,活脫脫一副被風雨摧殘過的小白花模樣。她甚至還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方素白帕子,動作極其“優雅”地按了按(并不存在的)眼角,聲音哀婉纏綿,帶著九曲十八彎的顫音:“大人……嗚嗚嗚……我的眉毛……它、它被我不小心……剪壞了……嗚嗚嗚……這可怎么是好呀……嗚嗚嗚……叫我以后……可怎么出去見人呀……嗚嗚嗚……”那“嗚嗚嗚”的尾音拖得又長又飄,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
顏如玉:“……”
他靜靜地、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朵“哭得梨花帶雨(但臉上光禿禿)”的奇葩,看著她用帕子掩面,肩膀一聳一聳,表演得那叫一個投入。空氣中只剩下謝骨香那抑揚頓挫、努力憋著笑的假哭聲。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就在謝骨香偷偷從帕子邊緣露出一只眼睛,想觀察一下自家大人的反應時,顏如玉終于動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光潔的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戲謔,只有一種純粹的、仿佛在看什么難以理解的宇宙奇觀的困惑,以及一絲……被深深冒犯的荒謬感。
他薄唇輕啟,用一種極其清晰、極其平穩,卻又帶著山雨欲來般壓迫感的語調,緩緩問道:
“……謝骨香。”
“你方才這一番……‘精彩絕倫’的表演,”他刻意頓了頓,目光如炬,直直刺向她,“莫非是……把本官當個‘哈嘍’(傻子)在耍?”
最后一個字落下,書房里的空氣仿佛瞬間降到了冰點。
謝骨香那點凝固的“悲戚”表情,在顏如玉那句冰冷刺骨的“哈嘍”質問下,咔嚓一聲碎成了渣渣。她舉著帕子的手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活像被點了穴。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砸得她腦瓜子嗡嗡的。
【宿主!快!快滑跪!認錯!說手滑!說剪刀成精了!隨便編點啥!這位大人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把你叉出去了!】系統在她腦子里瘋狂拉警報,電子音都劈叉了。
謝骨香一個激靈,瞬間收起了那方礙事的帕子,臉上僵硬的假笑迅速融化,切換成一種混合著諂媚、討好和無辜的復雜表情,速度快得堪比川劇變臉。
“哎呀呀,大人!您誤會了!天大的誤會!”她雙手合十,身體微微前傾,像只試圖討好主人的小狗,眼睛(沒有眉毛的加持顯得格外圓溜溜)努力眨巴著,試圖擠出點“真誠”的淚花,“我哪敢把您當‘哈嘍’啊!您可是頂頂聰明的青天大老爺!日月可鑒,天地良心!”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繞過書案,蹭到顏如玉身邊,保持著一種既想靠近又怕被他一袖子掃開的距離。
“我就是……就是……”她聲音壓低,帶著點可憐巴巴的顫音,眼神飄忽地掃過顏如玉擱在筆架上的那支細狼毫,“眉毛剪壞了,心里慌得很,六神無主,走路都怕撞柱子……您瞧瞧,”她猛地湊近,把自己那張光禿禿的腦門幾乎懟到顏如玉眼皮底下,“這光禿禿的一片,是不是……是不是特別影響形象?萬一有鳴冤的,抬頭一看我這……呃……這前衛的造型,嚇暈過去可怎么好?耽誤大人您審案,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顏如玉面無表情,甚至微微后仰,避開了她那過于“熱情”的臉,修長的手指又開始有節奏地敲擊桌面。篤、篤、篤……每一聲都像敲在謝骨香緊繃的神經上。
“所以?”他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等著看她還能編出什么花樣的玩味。
謝骨香一看有門(自認為),立刻打蛇隨棍上,臉上綻放出無比燦爛(且沒有眉毛顯得有點驚悚)的笑容:“所以!大人!您看您這手!這握筆如行云流水、批閱公文如揮毫潑墨的絕世妙手!畫個眉毛,那還不是小菜一碟,信手拈來?簡直就是殺雞用……呃,不不不,是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
她越說越激動,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重新擁有完美眉形的曙光:“您想想!您這一出手,拯救的不僅是我謝骨香岌岌可危的顏面,更是維護了我們整個大理寺的威嚴形象!功德無量啊大人!”
【宿主……你吹得……是不是有點太過了?大人臉都黑了……】系統弱弱提醒。
顏如玉確實沒說話,只是那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他慢悠悠地拿起旁邊一本文書,翻開,似乎打算不再理會這個胡攪蠻纏的丫頭。
“大人!”謝骨香急了,這招彩虹屁失效了?她腦子飛快一轉,立刻祭出第二招——耍賴碰瓷!
只見她“哎喲”一聲,身體軟綿綿地就往顏如玉的椅子扶手上一靠,一只手還夸張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氣若游絲:“頭……頭好暈……一定是眉毛沒了,陽氣外泄……魂魄不穩……大人,您行行好,就當救條人命……”說著,還試圖用肩膀去蹭顏如玉的手臂。
顏如玉眼皮都沒抬,身體紋絲不動,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起開。”
碰瓷失敗!謝骨香訕訕地站直身體,眼珠骨碌碌亂轉。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看來只能使出殺手锏了——胡攪蠻纏+歪理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