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這一手，實在厲害！

聽聞此言，賈琛頓時心下了然。拉著掌柜胳膊，急忙走到后院，湊近身子，低聲道：

“偷摸賣我一些，應該不打緊吧？”

“小爺，您就別難為我了！須知這京城里，處處都是人多眼雜...我便是再想做您的生意，也沒辦法...”那掌柜哀求道。聲音里帶著哭腔，恨不得要掉下眼淚。

見狀，賈琛想著這“仁心堂”的東家，素來樂善好施，賑濟災民，名聲極好。便也不想為難人家。

于是，拱了拱手，道了聲“明白”，轉身就走...

然而，直到入夜時分，走遍京城大大小小上百間藥房，賈琛都沒碰上一家愿意做他買賣的。說辭，都跟“仁心堂”掌柜差不多。

顯然，忠順王為了給自己個教訓，費了不少功夫。當然，準確地說，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害得手下們跑遍了京城的大小藥房。

所幸，菜販屠戶遍地都是，忠順王派不出足夠多的人手。賈琛一路上，還是買得不少油鹽米面，酒肉蔬果。

回到家時，已經入夜?？粗郎蠠玫娘埐?，賈琛不由掛起一絲微笑。

雖只有一條蒸魚，一碟小蝦，和小菜若干。但在他眼里，卻遠勝北靜王府的玉食珍饈。

“琛哥兒，我干活兒已不成問題...過幾日，應該就能出遠門了...估摸著，把你今兒買回的米面吃完，咱就可以上路了...”吃飯的時候，香菱笑著說道。

“嗯...”

賈琛點了點頭，又道：

“既然京城的藥鋪不敢賣藥，咱就一路走，一路找，總會找到他們管不著的鋪子...”

可就在這時，快馬輕蹄，進了院旁的小巷。伴著勒韁繩的咯吱聲，停在了門口。

賈琛屏氣凝神，卻未感受到任何氣息的異動。顯然，來者身無內力，應該不成威脅。

不等叫門，賈琛便上前拔了栓子，推開大門。卻見一個白凈少年，正要把韁繩系到門口小樹上。

來人，正是榮國府的心頭肉—“混世魔王”賈寶玉...

“琛哥兒，你近來可見過棋官...”

寶玉一臉焦躁，也顧不得禮數客套。一把抓起賈琛手腕，就急切地問道。

“棋官，不是還在北靜王府嗎？”

賈琛不禁疑惑道。忙將寶玉引到院子里，拴上了大門。

“非也！非也！”

“我聽聞，棋官也被趕出王府，流落茶樓賣唱...后來出門去尋，卻不見蹤影...我以為他到你這兒來了，就尋了過來...”寶玉解釋道。

賈琛分明記得，最后一次見北靜王時，對方的口氣，仿佛忠順王唯一的條件，就是將自己趕走。

至于是自己理會錯了，還是北靜王故意為之，亦或是不得已而為之，他現在已沒心思去想。

只是搭著寶玉不住顫抖的肩膀，問道：“也被趕出來了？是誰同你講的？”

“是我好友馮紫英...他爹乃是神武將軍馮唐，原是老王爺下屬...故同北靜王爺一向交好...前些日子去王府時候兒，沒見到蔣玉菡...才知是被趕了出去...”寶玉急忙解釋道，聲音里還帶著哭腔。

“你來找我，是想我去尋他？”賈琛又道。

“正是！府上的小廝伙計，腳程太慢...王爺手下兵卒雖多，卻礙于忠順王的面子，不得出動...”寶玉連連點頭。

好小子！

沒想到，還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僅僅見過三五面，就把棋官當成了親兄弟一般。

賈琛心下被深深觸動。又想著蔣玉菡對自己有大恩，便點了點頭，肅然道：

“不必心急...找尋棋官之事，交給我便是了...”

聞言，寶玉兩眼一算，淚如泉涌。用力抓著賈琛雙手，雙膝一彎，作勢就要跪下。一邊還抽泣道：

“好！琛哥兒愿意幫我，寶玉便是立馬死去，也無憾了...”

又見大男人哭哭唧唧，賈琛只覺滿身都是雞皮疙瘩，十分的不自在。忙扶住寶玉，柔聲勸慰道：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這么客氣！”

接著，又好聲好氣應付幾句，終于把寶玉給送走了...

晚些時候，正替香菱療傷之際，忽聽小丫頭說道：“琛哥兒，既然心里記掛著棋官，就趕緊去尋他吧...”

“哦？！”

賈琛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因憂心蔣玉菡出境，氣息不穩。使得注入香菱體內的內力，忽強忽弱，顛個不停。

沉吟少許，見自己始終放不下心，賈琛道了聲“抱歉”。在懷里藏了把匕首，就徑直出門了...

馮淵在世的時候，偶爾帶他來此喝花酒。一來二去，就對各種門門道道，有了些了解。也認識了幾個，在此經營多年的“媽媽”。

須知，許多戲曲名角兒，在色衰失寵后，多會憑著僅存的名氣和姿容，在此地做著茍且營生。不論男女...

因此，尋人的第一站，就選在城南的教坊...

此時，夜已深，煙花柳巷里，處處飄散著粉紫色的曖昧氣息。伴著或濃或淡的媚俗脂粉味兒，沁入口鼻，讓人迷亂。

賈琛一身簡單的黑色粗布短打，與四周的錦衣玉袍不起來，顯得格格不入。

他那張英氣逼人，美得雌雄莫辯的臉，不停挑逗著窯姐和恩客們的神經。一句句“大爺”“公子”，讓他感到厭煩和惡心。

但為了盡快找到蔣玉菡，他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前去。給碰到的每一位媽媽的手里，都塞上一粒碎銀，再小聲打聽蔣玉菡的下落。

然而，換來的，卻只是一聲聲驚嘆，和幸災樂禍，甚至不懷好意的眼神。以及，各種調侃斷袖之情的過分玩笑。

此時，他才意識到，蔣玉菡竟然如此出名。以及，這些唱戲的小伙子，到底是靠什么生活。

之前，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承認，或者說不愿承認。畢竟，對他這個自幼習武的窮小子來說，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

但此刻，為了報答蔣玉菡的恩情，他不得不深入這些地方。順著棋官的生活軌跡，去探察他的行蹤。

折騰半晌，直至寅時，一大袋碎銀花掉大半。也只是問到些，蔣玉菡進忠順王府前的經歷。

眼瞅著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天亮，賈琛心下有些急了。索性，找個無人的小巷，上房揭瓦，一間一間地瞧去。

可正要施展輕功，忽聽幾丈之外，巷子盡頭有人喊道：“公子！你那法子，即便到了猴年馬月，也問不到棋官的消息！還不如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