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大學生中心尚未對外開放,它的主體結構已然矗立,內部裝修卻仍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這座由程亦辰參與設計的建筑,即將成為H大新的驕傲,新的象征。
此刻,暮色浸染,夕陽收斂了白日的光焰,將天邊暈染成一片瑰麗的紫棠色,如夢似幻,又透著幾分落寞。
溫冉此時獨自一人,站在學生中心樓頂的天臺上,繼續她的攝影課題。
她高舉相機,調整焦距,試圖將學生中心流暢的輪廓和天邊那抹瑰麗的晚霞,一同納入取景框,定格為永恒。
為了尋覓最佳的拍攝角度,她不斷挪步,變換著方位,不知不覺中,已然逼近了天臺邊緣。而她,卻沉浸在構圖中,渾然不覺。
腳邊,是數十米的高空,空無一物,唯有風,呼嘯而過。
溫冉猶未察覺危險,她凝神于取景框,追逐著光與影的變幻,尋覓著最完美的構圖,最動人的瞬間,最能表達她內心感觸的那一幀畫面。
“咔嚓——”她按下快門,定格下這轉瞬即逝的美麗,定格下這光影交織的瞬間。
她唇角微揚,漾起一絲滿意的弧度,正欲再換一個角度拍攝,捕捉不同的美感,轉身的剎那,腳下驀地一空。
一塊松動的瓷磚,讓她瞬間失衡,身體后仰。
“啊——”溫冉驚呼,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跌落。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挽救什么,抓住最后一線生機。但手中只有冰冷的相機,無處著力,無力回天。
她的身體急速墜落。
那一刻,時間被拉長,如慢鏡頭般,一幀幀,在她眼前回放。
溫冉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唯有失重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窒息,令她絕望。
她只覺身體一下騰空,失去了重量。
耳畔,似乎聽到了風聲呼嘯,尖銳刺耳,如泣如訴,又似死神的獰笑。
她以為,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將要……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她下墜的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有力的臂膀,猛地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從死神手中奪回,把她從絕望中拽回。
她跌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一個……溫暖的港灣,一個……安全的所在。
熟悉的清冽氣息,瞬間將她裹挾,如同暗夜中的一盞孤燈,驅散了她所有的恐懼,所有的不安。她從未如此渴望一個人的懷抱,從未如此安穩,仿佛嬰兒回到了母親的懷中。
是程亦辰。
他不曉得何時出現在這里,以迅捷的速度,精準的判斷,接住了她,救了她,護住了她。
溫冉驚魂未定,雙手緊緊地攥住程亦辰的衣襟,身體微微顫栗著,無法自已。
程亦辰就這樣抱著溫冉,迅速后撤,遠離了天臺邊緣,直到退到安全地帶。
他垂首看著懷中的溫冉,只見她臉色煞白,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眼底仍殘留著驚悸,宛如一只受驚的小鹿。
程亦辰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明白,方才那一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險些停跳。
“你……沒事吧?”程亦辰聲音微顫,帶著一絲溫柔。
溫冉搖了搖頭,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無力回應他。
她還沒有從方才的驚險中回過神來,她的心跳,如鼓聲般,劇烈而狂亂,似要沖出胸腔。
程亦辰將溫冉輕輕放下,讓她靠在天臺入口的墻壁上,然后,他蹲下身,細細打量,確認她是否有受傷。
“有沒有哪里受傷?”他問,語氣中帶著焦急和自責。
溫冉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處,傳來一陣陣刺痛和灼燒感。
“腳……扭到了。”溫冉蹙著眉,聲音仍有些顫抖,細若蚊蚋。
程亦辰沒有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脫下溫冉的鞋襪,查看她的腳踝。
此刻,她的腳踝,已經紅腫,關節處微微變形,觸目驚心。
程亦辰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緊緊地,無法舒展。他沒有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輕輕地擦拭著溫冉腳踝上的灰塵、汗漬,還有……滲出的血跡。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很小心,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溫冉看著程亦辰,他低垂的眉眼,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他專注的神情,他輕柔的動作,都讓她心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一股難以言說的感動,一股無法遏制的悸動。
她未曾料到,程亦辰會在這個危急時刻出現,救了她,如天神降臨。
她更未曾料到,程亦辰會如此細心地照顧自己,如此溫柔,如此體貼。
“我送你去醫務室?!背桃喑經]有征求溫冉的意見,直接彎腰將她橫抱起來,動作輕柔卻不容置疑。
溫冉驚呼一聲,下意識地伸手環住程亦辰的脖頸,雙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身體微微僵硬。
她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如熟透的蘋果般,滾燙。
這是她第一次和程亦辰如此親密地接觸,如此靠近,毫無防備。
她能夠感覺到程亦辰手臂上傳來的溫熱,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以及他身上那種獨特的清冽氣息。
程亦辰就這樣抱著溫冉,快步朝H大醫務室走去。
他的步伐,很穩,很急,卻又不敢太快,怕顛到她,怕加重她的傷勢。
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抱著溫冉,將她緊緊地護在懷里。
溫冉依偎在程亦辰的懷里,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安穩,踏實,還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底悄然滋生。
她忽而希望,這條路,能夠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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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大醫務室。
白色,是這里的主調??諝庵袕浡舅奈兜?,刺鼻,卻又讓人感到一絲安心。
值班醫生為溫冉做了檢查,確認她的腳踝只是軟組織挫傷,并無大礙,沒有傷及骨骼。
醫生熟練地為溫冉的腳踝做了冰敷和包扎,并叮囑她注意休息,不要劇烈運動,不要沾水,按時換藥。
程亦辰一直守在溫冉的身邊,沒有離開,寸步不離。他幫溫冉掛號,取藥,繳費,忙前忙后,細致周到,體貼入微。
他看著溫冉蒼白的臉色,腫脹的腳踝,心里充滿了自責和心疼。他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受了傷,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苦楚。
“溫冉,你怎么樣了?”一個聲音驀地傳來,打破了醫務室的安靜。
溫冉和程亦辰同時循聲望去,只見江嶼川手里拎著一個果籃,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關切和焦急。
“溫冉,我聽說你受傷了,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腳扭了一下?!睖厝狡届o地回答。
“怎么這么不小心?”江嶼川看著溫冉包扎好的腳踝,語氣中帶著責備,卻又飽含關切。
“嗯?!睖厝近c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江嶼川將手中的果籃放在床頭柜上:“買了些水果,你吃點?!?
“謝謝你。”溫冉的語氣禮貌而疏遠。
程亦辰立在一旁,看著溫冉和江嶼川,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而他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握緊、指節泛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感到不舒服,就是很煩躁,胸口發悶。
他只明白,自己并不想看到溫冉和江嶼川在一起,也不想看到江嶼川對溫冉的關心,更不想看到他們之間有任何互動。一種叫做占有欲的東西在他心里肆意生長,如同一株瘋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
他想將溫冉帶走,帶離這里,帶到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兩個人靜靜的待著。
但是,他又不能。他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這樣做。
他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感受著內心的煎熬,感受著一陣又一陣酸澀的情緒。
他只能沉默...只想盡快處理完溫冉的事情,逃離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