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指尖劃過縫合創口，羊腸線在燭火下泛著淡金色光澤。這位太子突然抓住李璟瑜的手腕，拇指重重按在內關穴上：“孤很好奇，什么樣的游醫能把牛腸衣處理得比胡商販的弓弦還韌？“

秦瓊的親兵握緊了橫刀。滿室藥香突然凝滯，連檐角銅鈴都停止搖晃。

李璟瑜感受著太子掌心的薄繭——那是長期握弓留下的痕跡。他直視儲君陰鷙的眉眼：“殿下可知戰馬腸衣浸泡三日蜂蠟，可防金瘡潰爛？“說話間急救箱悄然開啟半寸，解剖剪的寒光映在太子錦袍蟠龍的眼珠上。

李承乾驀地松手大笑，笑聲震得藥柜青瓷罐嗡嗡作響：“好！孤準你入太醫署！“

“不可！“紫袍太醫撲跪在地，“此人來歷不明，所用皆是巫蠱之術！“

屋瓦突然傳來細碎響動。李璟瑜袖中手術刀閃電般擲出，琉璃瓦應聲碎裂。黑影墜落院中，五色絲絳在月光下如毒蛇吐信——正是先前突厥刺客的同款腕繩。

“看來有人不想讓秦將軍痊愈。“李璟瑜踩住刺客右手，止血鉗精準夾住其臼齒后的毒囊。李承乾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動作讓他想起父皇馴獵鷹時折斷猛禽利爪的手法。

老太醫崔明遠突然厲喝：“侍衛何在！此賊要滅口！“霎時刀劍出鞘聲四起，卻統統指向李璟瑜。

“且慢。“秦瓊沙啞的嗓音撕裂對峙，“老臣的命是李郎中所救。“他顫巍巍舉起右臂，二十年來第一次能完整做出握拳動作，“此乃天佑大唐。“

李承乾撫掌打破僵局：“既如此，李郎中就暫居崇仁坊的太醫別院吧。“他特意加重“暫居“二字，目光掠過急救箱青銅獸首時，貪婪如見獵物的狼。

子時的更鼓在長安一百零八坊間游蕩。

李璟瑜躺在太醫別院的硬木榻上，指尖摩挲著《傷寒論》的麻紙。那些簡體鋼筆字正在緩慢消失，如同被時空舔舐的傷口。當“平陽昭公主之女暴斃“的字樣完全湮滅時，窗外突然傳來孩童夜啼。

他翻身躍起，急救箱青銅鎖扣竟滲出暗紅血珠。順著血腥味追至后院枯井，月光正照見井沿青苔上的新鮮抓痕——是女子指甲留下的月牙狀血痕。

“出來。“李璟瑜將手術刀抵在井繩，“我知道你在下面。“

井底傳來布料撕裂聲。當他垂下急救箱充當提籃，拽上來的竟是個渾身濕透的錦衣少女。女孩左肩插著半截斷箭，腰牌刻著“鄖國公府“字樣——正是平陽昭公主的夫家。

“別...別去太醫署...“少女嘔出黑血，指尖死死摳住他衣襟，“阿娘給的蜜餞...有毒...“

李璟瑜瞳孔驟縮。少女脖頸處的紫斑正在擴散，那是急性砷中毒的典型癥狀。但更令他心驚的是女孩腰間香囊——金線繡著西突厥王庭特有的狼頭圖騰。

急救箱突然劇烈震動。青銅表面浮現血管狀紋路，箱內青瓷瓶自動爆裂，青霉素粉末與井水混合成詭異的靛藍色。當藥液注入少女靜脈時，她的瞳孔竟泛起青銅光澤，用突厥語呢喃道：“俟斤...俟斤...“

屋頂傳來瓦片碎裂聲。李璟瑜抱著少女滾入陰影的剎那，三支淬毒弩箭釘入床榻。刺客額間黥紋在月光下泛青，正是太醫署藥童的裝扮。

“原來如此。“李璟瑜用止血帶扎緊少女傷處，“你們既要滅口鄖國公府，又要嫁禍于我。“

弩箭擦著耳際飛過，他反手甩出解剖剪。銅剪貫穿刺客腳踝的瞬間，別院大門被金吾衛撞開。火把照亮崔明遠陰冷的臉：“大膽妖人！竟敢私藏突厥細作！“

少女突然奪過手術刀刺向咽喉。李璟瑜格擋時，刀鋒劃破她衣袖，露出臂彎處青色胎記——與急救箱新浮現的紋路如出一轍。

“帶走！“崔明遠揮袖間，藥童捧著個漆盒上前，“在罪人房中搜出巫蠱人偶，扎滿銀針！“

李璟瑜看向盒中的人偶，瞳孔猛地收縮。那偶人穿的竟是現代手術服，心口處用楷書寫著他的生辰八字。

萬年縣獄的虱子比獄卒更早迎接黎明。

李璟瑜靠在霉濕的磚墻上，指尖捻著從少女身上取下的箭鏃。鐵銹味中混著淡淡的苦杏仁味——是遼東烏頭與嶺南箭毒木的混合毒素。這種精致的殺人手法，絕不是突厥游騎能做到的。

牢門鐵鏈嘩啦作響。崔明遠提著燈籠進來，影子在墻上膨脹成巨獸：“交出《神農外經》，留你全尸。“

“太醫令說的是這個？“李璟瑜亮出《傷寒論》，崔明遠看到簡體字跡的剎那，臉色驟變如見鬼魅。

突然之間，少女在隔壁牢房發出瀕死的鶴鳴般尖叫。李璟瑜撞開獄卒沖過去時，只見她七竅流血，皮膚下凸起無數游走的青筋，宛如皮下藏著無數毒蟲。

“讓開！“他扯開少女衣襟，用井水化開最后一點青霉素。當藥液觸及心口時，青筋突然聚向膻中穴，凝成個猙獰的狼頭圖騰。

崔明遠的聲音從背后幽幽傳來：“現在你也是同謀了。“

晨光刺破牢窗時，少女的尸身已爬滿尸斑。李璟瑜握著她臨死前塞入掌心的蟬蛻，發現內側用血畫著副殘缺的長安輿圖——疫病分布圖的西北角，正是鄖國公府的位置。

太極宮承天門的晨鐘撞碎陰謀。

李世民看著案頭兩份奏折：一份彈劾游醫李璟瑜通敵，落款是五姓七望的朱砂印；另一份是秦瓊手書，字跡因激動而扭曲：“臣請以項上人頭擔保李郎中之術！“

“宣。“皇帝指尖敲了敲突厥可汗的降表，“讓這位神醫看看，突厥送來的所謂'神醫'能不能解吐蕃進貢的毒酒。“

當李璟瑜被押進兩儀殿時，九名胡醫正圍著具口吐白沫的死囚。為首的突厥老者舉起鑲滿綠松石的藥刀，刀尖對準死囚天靈蓋。

“開始吧。“李世民的聲音似笑非笑，“讓朕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醫道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