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數了三次錢包里的現金。

二十三張百元鈔票，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灰色。這是他今早從ATM取出的錢，但此刻摸上去像浸過冰水的尸皮。

地鐵博物館早已閉館。

陳默蹲在C口陰影里，青銅鈴鐺用保鮮膜裹了三層塞進保溫杯——楚河特意叮囑過，陰司的人能嗅到鈴音。

電子屏顯示21:58，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兩分鐘。

【剩余壽命：61天】

倒計時卡在視網膜上紋絲不動。陳默盯著便利店玻璃，自己的倒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右臉爬滿尸斑，左眼的血光卻愈發刺目。

“叮鈴——“

穿紅裙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檢票口。她踮腳把毽子拋向空中，墜落的卻是顆渾濁的眼球：“哥哥，我的眼睛好看嗎？“

陳默轉身要逃，保溫杯突然炸開。

青銅鈴鐺懸浮在頭頂，鈴舌精準接住下落的眼球。血肉交融的黏膩聲中，鈴身浮現出血管般的紋路。

【葬魂鈴已融合「通幽瞳（右）」】

【陰氣侵蝕度：39%】

陳默的左眼突然劇痛。

視野分裂成雙重畫面：現實中的博物館入口，以及陰墟視角下銹跡斑斑的青銅站臺。他看到楚河正被鐵鏈鎖在站臺柱子上，半邊身體已經碳化。

“救...我...“

楚河的嘴型在玻璃反光中扭曲。與此同時，現實中的地鐵口傳來腳步聲——另一個“楚河“拎著黑色手提箱，下巴的刀疤微微抽搐。

陳默的后背滲出冷汗。

兩個楚河，一個在陰墟瀕死，一個在現實赴約。而手機在此刻震動，陌生號碼發來短信：

「別碰他手里的合同」

“來得挺準時?！?

現實中的楚河扔出手提箱。箱蓋彈開的剎那，陳默的左眼自動解析出符咒——每疊鈔票都纏著頭發編織的紅繩，繩結處串著人類臼齒。

“八十萬買命錢。“楚河點燃香煙，火光映出他沒有瞳孔的眼睛，“簽了這份《渡魂契》，能續你三個月陽壽。“

陳默翻開泛黃的宣紙，腥臭的墨跡突然蠕動起來。那些根本不是文字，而是無數縮小的人臉在哀嚎。當他凝視契約末尾的甲方落款時，左眼突然灼痛：

【楚河】的名字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篆體名——

【陰司掌簿·陸修文】

“你不是楚河！“

陳默甩出契約的瞬間，青銅鈴鐺轟然作響。陰墟與現實的重疊在此刻達到峰值，他看見兩個“楚河“之間連著蛛絲般的血線。

現實中的楚河臉部開始融化，露出唐裝男人腐爛的半張臉。陸修文抬手撕開人皮面具，脊椎抽出的白骨槍管對準陳默眉心：“偷看生死簿的蟲子，該碾死了?！?

陳默撲向地鐵閘機。

子彈擦著耳廓射碎自動販賣機，玻璃渣混著猩紅液體噴濺而出——那些根本不是飲料，而是懸浮著嬰兒手掌的福爾馬林。

“哥哥！這邊！“

紅裙小女孩站在安檢儀旁招手，X光屏幕顯示她體內有十二枚青銅鈴鐺。陳默別無選擇地沖過去，整個人撞進屏幕里的陰墟站臺。

鐵腥味灌滿鼻腔。

真實的楚河被鐵鏈貫穿鎖骨，腳下堆著七具與他相貌相同的尸體。聽到腳步聲，他嘶啞地笑起來：“見到我的盜版貨了？“

“第九局到底怎么回事！“陳默揮動鈴鐺震退襲來的黑霧，“為什么陸修文能偽裝成你？“

楚河突然暴起掙斷鐵鏈，腐爛的左手按在陳默胸口：“因為我們都死了二十年了！“

記憶碎片洪水般涌入：

1998年的地鐵塌方事故、第九局全員陣亡、陸修文用《渡魂契》將死者煉成傀儡......以及最重要的——

陳默出生的那晚，楚河在產房外撿走了他的胎盤。

【警告！記憶污染突破臨界值】

葬魂鈴爆發的聲波掀翻站臺，陳默在耳鳴中聽到楚河的嘶吼：“你是唯一能改寫《渡魂契》的活人！去B2層檔案室找......“

陸修文的白骨槍管貫穿混凝土層。

陳默在塌陷中墜落，陰墟與現實的空間碎片在身側飛旋。他看見便利店女孩倒掛在熒光燈管上，正用毽子接住自己滴落的腦漿。

“要閉眼哦?！?

女孩的提醒讓陳默本能地蜷縮成團。失重感消失的瞬間，他砸進檔案室的檔案柜叢林，泛黃的紙頁雪崩般傾瀉而下。

手電筒滾到墻角，照亮墻上的血字：

【所有渡魂人都是陰司的韭菜】

【收割時記得留下根】

陳默的左眼突然自動對焦。

視野穿透三十七個文件夾，鎖定最底層帶鎖的鐵盒。盒內是1998年的救援報告，附著張燒焦的合影——年輕的楚河站在C位，身旁的隊員赫然是便利店女孩與冷藏室黑衣女人。

“找到你了。“

陸修文的聲音從檔案架頂端傳來。陳默抱著鐵盒撞開應急通道，卻在樓梯口撞見個意想不到的人。

林秀娥捧著保潔工具盒，脖頸的鈴鐺叮咚作響：“陳先生，我的工牌該還了?！?

陳默這才想起，今早更衣室柜子里突然出現的工牌。他摸出證件瞬間，林秀娥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工牌背面用血畫著楚河教的鎮魂符。

黑霧從工牌噴涌而出，暫時擋住追兵。陳默沖進軌道檢修隧道時，懷里的鐵盒突然發燙。盒蓋自動彈開，滾出枚刻著“玖“字的青銅鑰匙。

前方出現光亮。

陳默爬出通風口，卻站在兩周前的ATM機前。監控畫面里的自己正在取錢，而無面人脖頸的鈴鐺紋身突然脫落，順著屏幕爬進現實。

“抓到你了?！?

無面人裂開嘴部，腹腔伸出纏滿《渡魂契》的觸手。陳默握緊青銅鑰匙刺向觸手，鑰匙卻突然融化，變成枚刻著生辰八字的金鎖。

【命格：借陰壽】

【債權人：陸修文】

倒計時在此刻瘋狂跳動：

【61天→3小時】

陳默在生死一瞬頓悟——金鎖上的生辰不是他的，而是楚河的。二十年借命還魂的陰謀，終于在此刻閉環。

“楚河抵押的是你的命！“

陳默舉起金鎖砸向ATM屏幕。無面人尖嘯著融化，無數《渡魂契》從機器噴出，雪片般落向街道。

手機突然收到楚河的語音留言：

“現在你明白了吧？從你出生那刻起，就是第九局選中的...“

錄音被尖銳的干擾音切斷。

陳默轉頭，看見便利店女孩坐在路燈上晃腿，掌心跳動著兩枚血瞳：“恭喜哥哥，現在你是陰司頭號通緝犯了。“

倒計時停在【00:00】。

陳默摸向胸口，沒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