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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艱難的旅途

臘月的寒風卷著細雪砸在窗欞上,張若蘭將最后一件狐裘塞進包袱,銅鏡里映出她刻意描粗的眉峰。菱花急得扯住她袖口:“姑娘真要學那話本里的紅拂夜奔?且不說漠北千里之遙,光是居庸關的戍衛——“

“戍衛查的是流民,不是運煤的騾隊。“她利落地束緊男子發冠,從妝匣底層摸出塊黑黢黢的腰牌。那是三個月前豐紳殷德帶她逛琉璃廠時,隨手塞給她把玩的理藩院通關符信,背面滿文燙金“福裕“二字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更漏指向寅時三刻,公主派來盯梢的嬤嬤在廊下打著盹。張若蘭推開北角門的瞬間,雪粒子混著馬糞味撲面而來,二十輛運煤車正吱呀呀碾過青石板路。領頭的老漢瞇眼打量她手中腰牌,突然嗤笑:“小娘子倒是懂行,可這騾車不比暖轎,顛斷骨頭也沒處哭?!?

她徑直翻身上了末節板車,麻袋縫隙滲出煤灰沾污錦緞斗篷。當城墻輪廓漸次隱入晨霧時,懷里的和田玉佩突然發燙——這是今晨從公主妝臺偷換的贗品,真品早被她典當給前門當鋪,換得五十兩碎銀和一張標注蒙古驛站的羊皮地圖。

“喀爾喀部的商隊會在張家口換駱駝。“當鋪掌柜的忠告言猶在耳。她蜷在煤堆后咬開凍硬的炊餅,忽聽得車陣前方騷動。一隊驍騎營兵馬橫戟攔住去路,雪光映著為首者陰鷙的面容,正是公主乳兄額爾赫。

“搜車!“鐵甲碰撞聲逼近,張若蘭攥緊運煤老漢悄悄塞來的短刃。額爾赫的馬鞭突然抽開她頭頂的麻袋,煤塊嘩啦啦滾落,藏在底下的《西域水道記》抄本露出邊角——那是豐紳殷德批注過的治河典籍,扉頁還沾著他研墨時濺上的朱砂。

“蘭姑娘好興致,逃命還帶著爺的舊書。“額爾赫的靴尖碾過書頁,俯身時鐵護腕擦過她耳垂:“公主賞兩條路:要么回府喝碗紅花湯,要么...“他猛地扯開她衣襟,寒風灌入脖頸的剎那,運煤老漢的煙桿精準擊中他腕骨。

趁兵卒們愣神之際,老漢甩出煤灰迷了追兵視線,拽著張若蘭滾下官道。兩人沿結冰的河床狂奔,直到看見坡底冒著炊煙的獵戶木屋。

“姑娘莫怪老朽多事?!袄蠞h蹲在灶前烘烤她濕透的靴襪,從陶罐倒出濃稠的馬奶酒:“嘉慶二年我在烏里雅蘇臺墾荒,見過駙馬爺的屯田令——他給流人發耬車、教輪耕,是個難得的好官?!?

柴火噼啪爆響,張若蘭凝視著酒面浮動的火光。前世讀史書時,她總以為豐紳殷德不過是依附和珅的紈绔,直到穿越后親見他為治黃泛區洪災,連續七日宿在河督衙門;更在抄家前夜,他將公主陪嫁的東珠拆散分給遣散仆役。

獵戶的狼犬突然狂吠,額爾赫的火把在林外逡巡。老漢推開后窗催促:“往北五里有座喇嘛廟,持這個找巴特爾喇嘛...“他塞來串嘎巴拉念珠,轉身拎起獵叉沖向追兵。

張若蘭在齊膝深的雪地里跋涉,經幡的撲簌聲指引她找到廟門。年邁喇嘛聽完原委,竟取出幅褪色的唐卡——畫中騎馬少年在雪原挽弓,眉眼與豐紳殷德有七分相似,題記卻是蒙文“轉世靈童,庚子年歿于漠北“。

“前世他是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的弟子,為救疫病牧民觸怒山神?!袄锬﹃瓶鸭y,“這世他命中有三劫:家破、流徙、魂斷異鄉。女施主若強行改命...“

廟外傳來馬匹嘶鳴,張若蘭抓起唐卡奪門而出。當她策馬沖進暴風雪時,玉佩突然迸發血光,前世記憶如冰錐刺入腦?!瓉硭皇堑谝淮未┰剑螒c四年那個雪夜,她曾用同一塊玉佩為豐紳殷德擋下毒箭,代價是永困時空裂隙。

“這次不一樣。“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俯身貼緊馬頸。月光破開云層的剎那,雪原盡頭浮現連綿的營帳,瞭望塔上飄著理藩院的青龍旗。

馬車轱轆碾過結冰的山道時,張若蘭在顛簸中攥緊了衣襟。遼東十二月的風像淬了毒的刀刃,透過車簾縫隙割在她凍僵的耳垂上。三個月前她還裹著和府錦繡的夾棉袍子,此刻卻只能將襤褸的羊皮襖裹得更緊些——這是用最后半吊錢從驛站老卒手里換來的,帶著陳年血垢與膻腥氣。

“蘭姑娘,喝口姜湯吧?!翱s在角落里的翠兒遞來豁口陶碗,熱氣在碗沿凝成霜花。張若蘭剛要接過,車身猛地傾斜,滾燙的湯汁潑在她手背,疼得指尖發顫。車外傳來押解官差的咒罵:“娘的!這破路凍得連馬蹄鐵都崩了!“

她掀簾望去,天地混沌如巨獸的胃囊。雪片橫飛中,二十余輛囚車如僵死的蜈蚣蜷在山腰,最前頭那輛掛著玄鐵鎖鏈的,正是豐紳殷德的囚車。他裹著單薄的素色囚衣跪坐車中,脖頸枷鎖上的冰棱隨著咳嗽聲簌簌掉落。那日公主用東珠手串割破掌心寫的血書,終究沒能換來嘉慶帝半分寬宥。

“不能停!“張若蘭突然抓住車夫的手臂,“前頭是老虎口,積雪超過三尺就得封山!“車夫甩開她的手冷笑:“你當自己還是和府的貴妾?這鬼天氣......“

話音未落,山巔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張若蘭渾身血液凝固——是雪崩。她曾在大英博物館見過《乾隆五十六年遼東雪災圖》,畫中萬人坑里的森森白骨,此刻仿佛穿透兩百年的時空朝她獰笑。

“棄車!往東側斷崖跑!“她踹開車門拽起翠兒,積雪瞬間灌進靴筒。押解的官兵還在愣神,雪浪已如白龍撲下山脊。豐紳殷德的囚車被掀翻在地,鎖鏈撞在巖壁上迸出火星。張若蘭撲過去時,看見他額角汩汩涌出的鮮血染紅了雪地。

“拿著!“她扯下頸間玉佩塞進他掌心,這是穿越以來第一次主動交出信物。玉佩觸到鮮血突然泛起幽藍微光,近在咫尺的雪墻竟詭異地分流繞開囚車。等天地重歸死寂時,整支隊伍只剩他們三人蜷縮在斷崖凹處。

入夜后氣溫驟降,翠兒發起了高燒。張若蘭摸黑攀上峭壁,指甲縫里嵌滿冰碴才采到幾株枯黃的柴胡。回到山洞時,豐紳殷德正用囚衣布條纏住她磨爛的腳踝,火光將他瘦削的側影投在石壁上,恍如易碎的瓷器。

“何必跟來。“他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鋸子,“流放烏里雅蘇臺的罪人,活不過明年開春?!?

張若蘭撥弄火堆的手頓了頓。柴禾是拆了半扇囚車湊的,燒起來帶著刺鼻的桐油味。她想起穿越前在故宮修繕古畫的時光,那些用礬紅與石青描繪的流放圖卷,此刻正一筆筆在她骨血里重新上色。

“我在現代見過你的墓志銘?!八蝗婚_口,洞外呼嘯的風聲仿佛靜了一瞬,“三十六歲卒于戍所,妻妾離散,無子嗣承祧?!盎鹧鎸⒂衽逭盏锰尥?,內里血絲般的紋路正緩慢游動,“但史書沒寫,嘉慶八年有個叫蘭兒的侍妾,在雪崩里用半塊玉佩換了你的命?!?

豐紳殷德猛地抬頭,火光在他眼底燒出灼人的亮。洞外傳來狼嚎,張若蘭抓起燃著的木柴朝虛空揮舞,就像那日公主在木蘭圍場挽弓射狼的架勢。腕間東珠手串撞得叮當作響——這是離京前公主擲給她的,十二顆東珠嵌著十二道血痕。

后半夜翠兒開始說胡話,念叨著和府后廚的棗泥酥。張若蘭將最后半塊硬餅嚼碎了渡進她嘴里,忽然聽見洞外有馬蹄聲由遠及近。豐紳殷德抓起石塊將她護在身后,卻在看清來者腰牌時僵住——是粘桿處的銅制獬豸符。

“主子讓捎句話。“黑衣人甩下革囊,里頭的金瘡藥滾到張若蘭腳邊,“公主在翊坤宮絕食三日,換得這袋藥和一句話?!八D了頓,雪粒在斗篷上簌簌作響,“她說,愛新覺羅家的女兒,寧可見丈夫死在塞外,也不愿看他做搖尾乞憐的狗。“

豐紳殷德突然低笑出聲,笑著笑著咳出滿手血沫。張若蘭攥緊東珠手串,終于讀懂公主那日眼底的痛楚——不是忌憚侍妾奪寵,而是早知這玉佩改得了生死,改不了史書工筆的命數。

破曉時分,他們用雪水煮化了最后半塊黃蠟。張若蘭望著漸亮的天光,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實驗室熬通宵的夜晚。那時她以為歷史是標本,此刻才知是活物,是遼東風雪里永遠填不滿的萬人坑,是玉佩改寫的每個瞬間都在加重命運的砝碼。

“走吧?!八龜v起豐紳殷德,在他驚愕的目光里指向遠山,“翻過那座鷹嘴崖,蒙古王公的接應隊就在三十里外。“東珠手串突然斷裂,珠子滾進雪地像凝固的血,“史書沒寫的路,我們自己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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