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從心理診斷室出來時,我手里拿著的報告單仍有余溫。我松了一口氣,結果確實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拿起手機打開微信,覺得這樣的“好消息”應該和我的朋友分享一下。但我了幾遍通訊錄,便熄滅了屏幕。
會打擾別人生活吧?
這種負能量,傳遞給別人多不好。
他們看到之后會很詫異吧?
我看起來多么開朗的一個人喲。
他們會覺得我很可憐吧?
算了,我不需要這種同情。
他們會用異樣的眼光來看我吧?
真搞笑,我怎么活成了這個樣子......
要和別人說什么呢?
說:“嗨,你看我有?。俊?
我嘗試著與朋友們提到我的抑郁癥。
但我聽到最多的就是類此“哎呦,沒關系的!你那么幸福的一個人,別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有什么好抑郁的,誰沒有抑郁過???你就是太容易受情緒影響了,別那么矯情!”此類話語。
我沒指望有什么所謂的感同身受和理解,我也不需要別人來同情我。我只是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我仿佛獨自身處在一個平行的世界。
在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什么也不做。
我每天都窩在小房間的那張冰冷的床上。我很少看手機,消息懶得回,也從不按時吃飯。
大多數時候我就只是躺著,躺著看天花板。
天花板真白,真亮,一點兒也不好看。
有時候扭頭看窗外。
我區分時間的唯一標準就是白天和黑夜。
天亮了窗簾會透光,天黑了我也不開燈。
不過依舊能看得清天花板。
別誤會,看天花板的時候我什么也沒想。就是直愣愣、直勾勾地盯著。
整夜失眠是常態。
有時候能感覺到窗外天亮了,上下眼皮才自己合上。
有時醒來是白天,有時醒來天又黑了。
爬下床喝水上廁所時,能看見床邊白色瓷磚地上都是我的頭發。
根根分明。
當時腦子里唯一的想法是:我頭發那么厚,這下可以不花錢就打薄了。
我是一個要面子的人。
我從不在別人面前哭。
從前上學時被老師責罵了我不哭,犯了錯被父母打了我不哭,走路上摔泥坑里磕出血了我不哭,沒有人和我玩了我也沒哭過。一個人在學校窮到三天只有兩頓飯吃時我不哭,腿摔骨折時一個人用塑料袋套著腿上的石膏一瘸一拐地從醫院走出來時我也沒哭過。
甚至在這些令人尷尬的時刻,我還能擠出一絲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咬咬牙唄,過得去。
但我在那段什么也不做的時間里,躺著躺著就突然開始哭。
瘋狂地哭,嚎啕大哭。
仿佛要把前些年里沒怎么流過的眼淚一次性放個干凈??薜胶粑贿B貫,哭到全身抽搐。
回憶至此。心里有一陣陣酸水。
這是難熬的階段之一。我在確診之前是很愛把心情發在朋友圈的。
我覺得我自己的朋友圈,發發狀態沒什么吧?
我居然被一位曾經的同學私聊了。
她說“你能不能別這么喪???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壓力,也不是只有你心情不好!一天到晚就是給別人傳遞負能量,你是不是希望別人跟你一樣滿身負能量你就開心了?”
然后我把她拉黑了。
想想有點后悔。
我少對她說了一句話:滾開!少管我!
在當時那一刻,我內心深切地渴望著能收獲更多的關懷與溫暖。我期盼著有那么一個人,能溫柔地詢問我:“你還好嗎?是否需要我陪你一同前往醫院?”又或者,他能貼心地提出:“想聊聊嗎?我一直都在這里傾聽?!蔽覠o比希望,能有一通電話不期而至,電話那頭的人愿意主動傾聽我的心聲,給予我無條件的支持。
“我是否顯得太過矯情了呢?”我心中暗自思量。然而,安琦卻用她那充滿力量的話語打斷了我的自我質疑:“不,小薇,你一點兒也不矯情。很多時候,將內心的感受說出來,本身就是一種釋放和療愈。記住,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闭f著,她一只手輕輕地拭去我眼角的淚水,另一只手則溫柔地拍打著我的背,給予我安慰。
“這幾天請假期間,就讓我帶著你四處走走看看吧,去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好不好?”安琦提議道。然而,那時的我,心情沉重,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說:“不想去。”見狀,她更加堅定地握住我的手,眼神中滿是鼓勵與愛意:“寶寶,你看看我,記住,在這個世界上,你永遠都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