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腦子有些發懵。

還沒搞清楚情況，就見面前烏泱泱跪了一片。

他哪里見過這些這陣仗，趕緊就要上前攙扶。

可這幫人出乎意料的執著，說什么也不肯起來。

陳淵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抹掉額頭上的汗珠，頗為無奈地說：

“鄉親們快起來吧，咱先把事情說清楚，成不？”

聽到這話，眾人這才站起來，可仍是喧鬧不堪。

可到底還是有老成持重之人，一個額系方巾的老伯吼了一聲，場面立時安靜下來。

見老伯拄著拐杖徐徐走出，眾人忙低下頭，紛紛叫了一聲：

“趙村老！”

老伯沒有理會，只將目光看向陳淵。

瞥見他身后膿水，眼中帶有敬畏之色，恭聲說道：

“廟祝大人叨擾了！”

雖然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可語氣里卻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大人容稟，我們昨夜聽說大人斬了倀鬼，特地前來道喜。”

聽到這話，陳淵心中暗道：“這老伯分明是有求于人，偏偏要說是來報喜，看來遇到的事情恐怕不簡單！”

他看著趙村老，咧出笑意，語氣和緩：

“趙村老，有什么話先讓鄉親們進廟里說，吉隴、黃陵兩村向來守望相助，咱們這就見外了。”

趙村老面色有些尷尬，他也知道自己的說辭拙劣，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可當他看到陳淵神色真摯，不似作偽，緊繃的心弦終于慢慢松開。

當下回頭呼喝了一句：

“聽清楚了嗎？都進去再說，手腳謹慎些，別碰壞了東西！”

陳淵眼皮子跳動了一下。

廟里還能有好東西不成？

他撓撓頭，領著眾人進去。

眼見廟中一片狼藉，地上香灰散落，褪成灰白的帷幔隨風晃動。

看到這幅慘狀，趙村老有些遲疑，卻不知說些什么。

陳淵找來幾把完好的木凳，招呼村老坐下，大咧咧地笑笑，不在意地說：

“廟里年久失修，不過好在還能住人，等后面有功夫了再去修繕。”

聽到這話，趙村老不動聲色，只在暗地里留了個心眼。

等落座后，趙村老這才娓娓道來：

“相信大人有所耳聞，吉隴村祠堂前有一水脈，名喚白水河，村里吃穿全仰仗于此，可年前河中出現個長著魚鰭的水妖，不僅占了河流，還要我們獻上供奉。”

陳淵輕輕點頭，兩村毗鄰，這些消息自然沒有不清楚的道理。

倀鬼、水妖平日里稱兄道弟，俱是大害，惹得村人苦不堪言。

趙村老話語不停：

“剛開始送去些瓜果也算了事，可后面這水妖脾性越發大了，稍不如意便興風作浪......”

說到這，村民們眼中浮現恨意，趙村老環視一圈，說出后文：

“可現在呢？”

“它胃口更大！占據了宗祠，還說好久沒吃上小娃子的肉了，讓我們獻上童男童女，否則就把那白水河變為黑水河。”

“哪條路都是要斷我們的命根子啊！”

幾個婦人聞言，緊緊抱著襁褓中的幼兒，躲在角落默默垂淚，又怕淚珠掉落在孩子身上，吵醒了他們，只好掩面抽泣。

他神色疑惑，又問了一句：“莫非沒有其他法子了？”

聽到這話，趙村老神色戚戚，又露出鄙夷之色。

“倒是找過縣里監天司，可管事的開口便暗示送上孝敬。”

趙村老氣頭上來，說話也顧不上遮攔，“呸！一幫子爛貨，銀子沒少要，卻連個水花都沒撲騰起來！”

最后看向陳淵，似乎是喃喃自語，“我們也是被逼的沒法了......”

陳淵聽著不是滋味，可也沒敢貿然應下。

兩妖各自盤踞一村，又互稱兄弟，實力自然相距不遠。

可自己只有法劍一柄，殺那倀鬼也是占了先機的緣故。

該應下此事嗎？

村人見他面色陰晴不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事關傳宗接代，誰敢兒戲？

那趙村老更是著急，將拐杖猛杵兩下，趕緊出聲：

“廟祝大人，只要你愿意出手，吉隴村咬咬牙，也愿奉上紋銀百兩！”

這報酬不可謂不豐厚。

尋常人家省吃儉用，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七八兩。

陳淵聞言暗自思忖，“這銀子太及時了，能改善這困窘處境不說，還可以購些朱砂符紙，好歹能多幾分手段。”

自己若是小心謹慎些，對上那水妖并非沒有機會。

下定決心后，陳淵也不拖泥帶水，干脆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承下此事！”

眾人臉上難掩喜色，尤其是那幾個婦人，嘴上千恩萬謝，抱著孩子就要下跪。

這讓陳淵頭皮一緊，趕緊攔住。

那水妖尚未被除，他臉皮可沒厚到坦然受這大禮。

再者，陳淵雖然答應出手，可到底是沖那百兩銀子去的，并非毫無私心。

見村人不肯罷休，陳淵只能扶額一嘆，又開口說道：

“這大禮我受之有愧，大家真要拜，就拜這真君神像吧！”

眾人覺得這話有道理，幾個蒲團被讓給抱著小孩的婦人。

余者都是些莊稼漢子，哪里懂得繁文縟節，跪在香灰上“砰砰”就是幾個響頭。

一根根拈香被點燃，塵霧四起，獨特的香味繚繞于廟中。

十幾人皆是虔誠朝拜，陳淵從香案上拿起手鈴。

山形手柄有些朽爛，看上去很久沒用過了。

他輕輕一搖，聲音多了些厚重，反而更添肅穆之意。

清風拂過，香鼎中的黃紙燃燒的更旺，簌簌火光跳動。

面板上不斷有黑字涌現。

【吉隴村趙忠漢，奉上香火1點】

【吉隴村李翠平，奉上香火1點】

【......】

陳淵有些驚愕，頓時明悟。

香火從萬民中來，他承下斬妖之事，本就應了民愿！

短短片刻，村人竟奉上13點香火！

【剩余香火點：74】

眼見黃紙漸漸燃成灰燼，陳淵發覺四周的溫度上升了一些。

透過煙霧，陳淵清晰瞧見香鼎中有金字沉浮。

他有些驚疑不定，可觀望其余村民，卻對這異象全無察覺。

面板上文字彈動。

【雷火寶箓，仙家秘法，有德者授之】

【雖為半卷殘篇，亦可修行，肅清妖禍，或可得全法？】

陳淵看著面板上的文字怔怔出神，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機遇？

但為何只有殘篇半卷？

......

兩相約好，明日便前去尋那水妖。

待到辭別眾人后，陳淵卻站在原地久久不語。

他只要微微凝神，眼前便出現一篇經文。

文字赤紅，隱隱有火光沉浮。

對他而言這是意外之喜。

陳淵眸光閃爍，“雷火寶箓？莫非冥冥之中真有緣法？”

如果他沒有答應村民之托，恐怕現在也不知那修行為何物。

但他的心思并不純粹，只得殘篇半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這，陳淵搖頭失笑，卻并未氣惱。

“生逢亂世，怎能沒有私心？”

他清楚自己的選擇，就算再來一次，他恐怕也說不出除魔衛道、舍己救人這樣的話。

沒辦法，命只有一條。

他只想活下去。

“但愿無愧于本心吧！”

陳淵幽幽一嘆，而后目光凌厲了幾分。

他按寶箓上所說，盤膝而坐，呈五心朝天的姿勢。

一吐一納間，周遭的溫度漸漸上升，竟然隱隱有火星子從鼻中泄出。

“神藏于心，邪不可干，氣血似海，奔奔騰騰，其有雷威，其似火烈，斬妖蕩魔，靈光長存......”

吟頌聲不知從何而來，空靈無垠。

他的心神從未有這般寧靜。

【是否耗費香火點提升修煉進度】

他也對這效果感到好奇，故而沒有任何猶豫。

“使用香火點！”

隨著心念一動，那陣吟頌聲越發清亮，最后竟宛如洪鐘大呂，讓神魂震動。

【耗費5點香火，你似有所悟，卻不得門道】

【耗費14點香火，你靈臺乍亮，隱隱窺見一絲玄機】

【耗費23點香火，你醉心于寶箓，終于福至心靈，悟到了一絲真意，可算入道修行】

陳淵眸光透亮，瞳孔深處似有雷火閃過，令人心悸。

細細感受后，他能聽到夜風呢喃，能看到極遠處有飛鳥掠過水泊，驚起圈圈漣漪。

猛地握緊拳頭，筋骨比以往不知凝實了多少。

“真是不可思議的力量，這就是修行者嗎？”

“不過事事還需得小心，不能像那倀鬼一樣，陰溝翻船讓人生笑！”

陳淵低聲言語，并沒有被力量沖昏腦袋。

看向面板，卻多出來幾行字。

【道箓之主：陳淵】

【身份：黃陵廟祝】

【境界：煉凡前期】

【功法】

雷火寶箓殘篇（入門）

【剩余香火點：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