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月光朦朧。

陳淵在廟門前翻身下馬，手頭拎著鼓鼓囊囊的麻袋。

往里頭瞧了一眼，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一顆小腦袋悄悄的從陰影中探出。

陳淵瞥了她一眼，走向旁邊的燭臺。

“怎么不點蠟燭？”

下一刻，四周倏地燃起光亮。

陳淵忽而眉間輕蹙，打量著眼前的小廟。

不說整潔到不像話，空氣中甚至還有淡淡的皂粉香氣。

抬眸看向少女，還是那套修身的黑衫，白皙的指尖沾著水漬，濕漉漉的褲腿被挽起，雙腿渾圓修長，一覽無余，羊脂似的腳丫輕輕踩在地板上。

“不是不點，而是太貴了。”

白玉嬌扳著指頭娓娓道來：

“一根普通的白燭要十四文錢，等你回來再點，一天就可以省下三十文錢，平時還可以采些野菜以作家用，又可以省些錢......”

那張英氣的小臉上滿是認真，看的陳淵晃神了一瞬，又立刻將那絲異樣的情緒掐滅。

將幾塊碎銀子拋在桌上，又把手中麻袋放下，里頭是各色蔬果食材。

“你這是？”

這會兒不是發月俸的日子，他也不是魚肉鄉里的惡徒，所以這銀子......

“今天宰了一頭蛇妖，主人家給的，你就放心拿著用吧。”陳淵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移開。

白玉嬌用余光瞥了一眼，注意到他衣衫上的血跡，眉頭頓時擰在一起。

那道氣息自己不可能認錯。

陳淵抬眸看了一眼，自然明白她現在的心情：“放心吧，就是你想得那樣。”

“......”

“你真殺了陰三娘？”

少女的語氣中隱隱有些不可置信。

這人的膽子也忒大了！

看著他風輕云淡的樣子，白玉嬌突然邁開步子，俊俏的臉蛋幾乎近在咫尺。

可語氣中卻帶著少有的急切：

“那群蛇妖最是記仇，它們盤踞奔浪峽許久，占著天險早就成了勢！”

“當初我能從它們手中逃脫已是萬幸，現在你直接殺了它家子嗣，這是死仇，而且瞞不了多久，哪怕橫隔千山萬水，也決不會放過你！”

說到最后，少女顯然憂心忡忡。

陳淵自是豁達，無非是債多了不愁，但更讓他關注的不是這個。

嗅著面前飄來的香風，他神色平靜，只是邊走邊說：

“你做飯了嗎，我可老早就聞到香味了！”

“......”

這人真是個心大的，讓白玉嬌一時怔住。

她指尖微顫，卻沒再多說些什么，極力平復下心境，讓呼吸緩和下來。

嫻熟地端上飯菜，可任誰都看出少女心事重重。

陳淵將腰間養劍葫放在桌子上。

腦子里卻突然想著秦峰最后兩句話。

小心張天賀？

陳淵撇了撇嘴，感嘆真不愧是官場謎語人。

但即便如此，聯想到此人目前的處境，也不難捋出來點東西。

鎮妖軍馬上就來了，整個義永縣就如同窗戶紙一般，輕易就能捅破。

在這種情況下，任誰都看出秦峰是自身難保，總有人會生出異心。

他先前當的甩手掌柜，雖然同樣難辭其咎，但下場總歸比張天賀那幫人要好些。

而那些窮途末路之人，最后瘋狂一把也大有可能。

就是不知道會整出什么幺蛾子......

可自己如果跨過了這道坎，那后面又該怎么走呢？

光是想想劍明子說的那番話，陳淵都有些心潮澎湃。

鎮妖軍、香山劍閣、浩然書院......這世界遠比自己想的廣大。

可是......

“這東西給你。”

陳淵還沒回過神來，下意識接過一枚溫潤的圓球。

“里頭的靈粹我已經吸收完了......”

“不管怎么講，你殺了陰三娘，對我來說就是個恩情......現在山雨欲來，這東西可能對你有用。”

看著對方的目光直直盯著自己，白玉嬌的眼神突然有些躲閃。

陳淵掂量著那顆珠子，沉默片刻，這才說道：“那你補全本源，就要游歷去了？”

看到那雙玉手僵了一瞬，少女只是輕輕點頭，卻沒有說話。

陳淵了然，心境沒什么波動。

呆在一個地方，路最終會走窄，這個道理太過淺顯。

氣氛似乎冷了下來，直到白玉嬌打破平靜：

“碗放在這兒就行，還有你換下來的衣服，放后院我會洗的。”

“好，麻煩你了。”

“......”

少女收拾好碗筷，起身走向后院，眼里的失落一閃而逝，卻被陰影恰到好處的掩藏。

她不明白這種情緒從何而來。

或許是現在的生活太過安逸，讓她眷念？

......

陳淵回到房間，沒有如往常一般打開面板。

后院的洗衣聲片刻不停。

思來想去，他到底還是良心不安。

白玉嬌的品行，這些天也足夠讓他窺見一二。

是不是心性殘虐的妖魔，他自然心知肚明。

隨后輕輕搖頭，在桌前坐的筆直，開始謄寫著什么。

時間在靜靜流逝。

直到蠟燭幾乎燃燒殆盡，他扭動著手腕，終于站起身子。

拍拍面前的小冊子，里面寫滿了晦澀的口訣。

大功告成！

陳淵走到不遠處的一間廂房外，正想敲門，卻注意到夜色濃重，手又在半空停住。

猶豫之時，房門悄無聲息的開了一條縫。

“有事嗎？”少女眼中帶著疑惑。

少年面色不太自然，只是遞過來一本冊子，書封上面寫著六個大字——《雷火始覺寶箓》。

又隨意翻看兩頁，少女的臉色越發震驚，上面的東西和始覺寶誥有幾分相像，但精深程度又不可同日而語。

這東西直指修行大道，若論珍貴程度，更在普通靈府境功法之上。

見白玉嬌要說些什么，陳淵早有預料的擺擺手。

“如果不是你的那卷功法，我絕不可能有這樣的獲益，這是相輔相成的效果，并不值得吝嗇。”

這話雖然平淡，語氣卻極為堅決。

少女嘴唇微張，半天卻說了一句：“好，就當我承了你的人情。”

聽慣了這般擰巴的話，陳淵并沒有在意，只是輕聲說道：

“早點休息。”

“嗯。”

......

再次回到房間，陳淵心中也沒了顧慮。

手上的紫色圓球氣味獨特，讓他心中有些火熱。

【剩余香火點：285】

算上這枚妖魄，第一座靈府恐怕就能圓滿了。

實力才是絕對的倚仗，而不是像秦峰一般，到處求神拜佛。

鎮妖軍到來在即，正是多事之秋，多增添一分實力，就多一分籌碼。

腦中不由地想起那些被妖魔殘害的百姓，陳淵更多的是無奈。

亂世之中，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就說那陰家真的找上門來，自己又沒有抵抗的實力，相信那些妖魔同樣會將他撕的粉碎，而后嘎嘣吃的香甜。

或許還會感嘆一句：小伙子的肉就是筋道爽口。

正當遐想之時，陳淵突然覺得手心有些發冷。

手中妖魄突兀滲出黑煙，以極快的速度凝成獸牙狀。

猛地沖他面門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