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摔碎的脆響在地下室炸開,清脆而刺耳,像是某種危險的信號。火星濺上相框里的老照片,那些舊時光里的影像在火光中搖曳,仿佛隨時會化為灰燼。林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心跳如鼓,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子彈擦過耳際時那灼熱的氣流,帶著死亡的氣息。黑衣人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像是剛從屠宰場爬出來,那股刺鼻的氣味讓她胃里一陣翻騰。
“把鏡子給我。”槍管抵住她的太陽穴,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一僵,黑衣人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除非你想讓林正南死兩次。”
林夏的指甲摳進銅鏡背面浮雕的蟠螭紋,那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安心了一些。那些凸起的紋路突然蠕動起來,像無數細蛇鉆進她的血肉,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她咬緊牙關,額頭上冒出冷汗。在劇痛中,她看見黑衣人脖頸的刺青在幽暗中發光——蛇眼的位置鑲著兩粒碎鏡片,折射出陳默的臉,那張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猙獰。
-----------------
“你和他……”林夏的喉間涌上鐵銹味,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一些,“是雙生子?”
黑衣人發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那笑聲在地下室回蕩,帶著一絲詭異。地下室的霉斑突然活過來,順著墻壁攀爬成藤蔓狀的血絲,像是有生命般在黑暗中舞動。林夏懷中的銅鏡開始發燙,鏡面浮現出民國二十三年的雨夜:
穿長衫的男人舉起銅鏡,鏡中映出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年輕些的那個被捆在太師椅上,左眼角還淌著血——是二十歲的陳默,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倔強和不服輸的神情。
“大哥,別怪我。”長衫男人將銅鏡按在弟弟額頭,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狠厲,“要怪就怪你非要查蘇家的案子。”
-----------------
民國二十三年春,法租界巡捕房。陳默對著黃銅鎮紙哈了口氣,繼續謄寫驗尸報告。蘇公館滅門案已經過去半月,現場卻找不到半枚指紋。最詭異的是七具尸體都面朝西南跪坐,被紅線縫住眼皮,口中含著浸透桐油的銅鏡碎片,那場景仿佛是某種邪惡的儀式。
“小陳!”局長推門進來時帶進一股冷風,“蘇家案子別查了,上峰說是江湖仇殺。”
“可那些銅鏡碎片……”陳默指著證物箱里發黑的血塊,“我在滇南見過這種邪術,是苗疆的……”
“夠了!”局長將調令拍在桌上,“明早去閘北警署報到。”
-----------------
當夜暴雨傾盆。陳默冒雨返回蘇公館,卻在后花園的紫藤架下看見兄長陳晦。這個本該在北平經營綢緞莊的男人,正指揮苦力將裹著油布的箱子搬上卡車,那些箱子在雨中顯得格外沉重。
“大哥?”陳默的手按在配槍上,眼神中帶著一絲警惕。
陳晦轉身時,月光照亮他手中的銅鏡。鏡面泛起血霧,陳默突然頭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等他醒來時,已被鐵鏈鎖在祠堂暗室,額頭上貼著濕漉漉的黃符,那黃符在燈光下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苗疆的鎖魂鏡需要至親血脈做引。”陳晦撫摸著鏡緣的銘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心,等煉成鏡奴,大哥會給你燒足紙錢。
”銅鏡中的記憶如毒蛇啃噬神經。林夏在劇痛中咬破舌尖,血腥味喚醒了鏡中蟄伏的力量。黑衣人的槍突然炸膛,飛濺的碎片在他臉上犁出深可見骨的血溝,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半張臉。
-----------------
“果然是劣等品。”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從腰間抽出苗刀。刀刃上的血槽里嵌著細小的銅鏡殘片,隨著揮舞發出鬼哭般的嗡鳴,那聲音在地下室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林夏抱著銅鏡翻滾躲避,后背撞上藏有暗格的書架。民國二十年的《申報》合訂本嘩啦啦散落,露出一本蒙塵的相冊。她瞥見父親年輕時的照片——背景是滇南土司府,而他身旁站著的,赫然是脖頸光潔的陳晦,那張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刀鋒劈下的瞬間,銅鏡突然射出血光。林夏感覺有人拽住她的衣領向后拖,腐朽的木地板化作翻滾的云海。等視野恢復清明時,她正站在民國二十四年的蘇公館門前。
-----------------
梅雨時節,石階上爬滿青苔,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穿學生裝的少女抱著牛皮紙包匆匆跑來,發梢沾著紫藤花瓣——是十六歲的蘇婉,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急切和擔憂。
“小姐快些,老爺要的普洱膏要融了。”丫鬟撐著油紙傘催促,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林夏低頭發現自己穿著粗布旗袍,掌心有常年勞作的繭。銅鏡在貼身衣袋里發燙,鏡面浮現出兩行血字:“戌時三刻,書房暗閣。”那血字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
更漏指向戌時,林夏借口送茶點摸進書房。多寶閣上的青銅爵突然傾倒,她伸手去扶時觸到機關。暗閣彈開的瞬間,霉味裹著紙灰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泛黃的地契堆里埋著個鐵盒,盒蓋上用朱砂畫著詭異的符咒。林夏剛掀開盒蓋,就聽見門外傳來拐杖聲。
“誰準你進來的?”蘇老爺的聲音像鈍刀刮骨,帶著一絲威嚴和憤怒。
林夏轉身時,鐵盒里的東西滑入袖口——是半面破碎的銅鏡,背面刻著“陳晦敬獻”。鏡片邊緣沾著黑褐色污漬,湊近能嗅到陳年血銹味,那股刺鼻的氣味讓她胃里一陣翻騰。
“老爺饒命!”她撲通跪下,袖中的鏡片卻突然發燙。蘇老爺的龍頭拐杖懸在半空,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她身后,眼神中帶著一絲恐懼。
林夏轉頭看見穿衣鏡中浮現出鬼影:七個被縫住眼皮的人影正從蘇老爺背后緩緩立起,他們張開的嘴里,銅鏡碎片正滲出漆黑的液體,那場景仿佛是地獄的景象。
更漏的滴水聲突然變得粘稠。蘇老爺的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的皮膚下鼓起無數小包,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血管里游走,那情景讓人毛骨悚然。
“快……走……”老人從牙縫里擠出氣音,鼻孔鉆出半截紅線蟲,那紅線蟲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
林夏沖向窗欞時,懷中的銅鏡與袖中殘片產生共鳴。鏡面浮現出蘇婉的閨房,梳妝臺抽屜正在自動打開。她躍下二樓,裙擺被紫藤枝扯破的剎那,聽見蘇老爺最后的慘叫,那慘叫聲在夜空中回蕩,帶著無盡的絕望。
整座公館的玻璃同時炸裂。林夏在回廊狂奔,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仆人們像提線木偶般抽搐著倒地,口中涌出的銅鏡碎片在地上拼成八卦陣圖,那陣圖在燈光下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這邊!”有人拽住她的手腕。是蘇婉的丫鬟,此刻她的右眼變成混濁的玻璃體,瞳孔里嵌著米粒大的銅鏡殘片,那殘片在燈光下閃爍著寒光。
林夏甩開她的手,卻被更多鏡奴包圍。他們的關節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皮膚下凸起游動的鏡片,在月光下折射出萬花筒般的幻影,那幻影讓人頭暈目眩。
銅鏡突然發出尖嘯。林夏用殘片劃破掌心,將血抹在鏡面。血珠滾動的軌跡組成滇南地圖,怒江流域某個村寨被朱砂圈出,那地圖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醒目。鏡奴們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化作滿地碎片。林夏跌坐在血泊中,發現鐵盒殘片上的銘文正在重組——是苗文記載的鏡冢方位,那銘文在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
晨霧漫進地下室時,林夏正用口紅在墻上畫地圖。銅鏡碎片擺成星宿圖案,中央嵌著她從民國帶回來的殘片。手機播放著父親臨終前的錄音,背景音里隱約有銅鏡的嗡鳴,那嗡鳴聲仿佛在訴說著什么秘密。
“……鏡冢在怒江第一灣……千萬不能……陳家人……”父親的聲音在錄音中回蕩,帶著一絲無奈和擔憂。
撞門聲打斷播放。陳默舉著搜查令闖進來,警徽在晨光中泛著冷光。當他看見墻上的苗疆地圖,左眼角的疤痕突然沁出血珠,那血珠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看來我們該重新認識一下。”他扯開領口,露出鎖骨處的蛇形刺青,“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堂叔。”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威嚴和神秘。
林夏握緊銅鏡殘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掌心。血珠滴落的瞬間,所有鏡片開始高頻振動。陳默的配槍突然調轉方向,在他驚愕的目光中扣動扳機,那場景仿佛是慢動作回放。
子彈穿過虛影打在鏡面上,折射出七個彈孔。林夏在鏡中看見民國二十三年的自己——那個被煉成鏡奴的陳默正隔著時空對她微笑,他的影子與此刻的陳默完全重合,那微笑中帶著一絲詭異和無奈。
“原來我們都是鏡子。”她喃喃自語。銅鏡突然迸發強光,地下室所有鏡面同時浮現出怒江畔的亂葬崗。穿著長衫的陳晦站在鏡冢前,腳下踩著父親滿是血污的臉,那場景在鏡中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