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進書房時,林夏的手指還死死扣著日記本的皮質封面。銅鏡表面凝結著細密的水珠,像是有人對著它呼了一整夜的氣。她踉蹌著起身,發現旗袍下擺沾著幾片枯萎的紫藤花瓣——這是蘇婉房間窗外那株百年紫藤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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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日記本,泛黃的紙張簌簌作響。扉頁上用鋼筆寫著“蘇婉民國二十四年”,字跡清秀卻力道遒勁,最后一筆幾乎劃破紙背。林夏的指尖剛觸到第二頁,一縷暗紅色的碎屑突然從裝訂線里飄落。那是半片干涸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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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四年三月十五日
今日在鏡中又見那雙眼。自父親將銅鏡從滇南運回,這雙眼便夜夜出現在鏡中。我問管家老周是否見過鏡中異象,他竟嚇得打翻了茶盞,說這是苗疆的“鎖魂鏡”……
林夏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沖到博古架前翻找父親的手札,果然在《滇南古物考》里找到相似記載:“鎖魂鏡,苗疆秘術,以活人血飼之,可囚生魂于陰陽交界處……”
樓下突然傳來敲門聲。林夏將日記本塞進書架暗格,從窗縫往下看時,卻見陳默倚在警車旁抽煙。他今天換了件灰色風衣,左耳的銀色耳釘在陽光下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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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方便開個門嗎?”他抬頭時,眼角的疤痕微微抽動。
林夏攥著銅鏡走下樓梯,鏡面貼著小腹的位置冰涼刺骨。門一開,陳默的目光立刻落在她手中的銅鏡上,“看來你很在意這件古董。”
“家父遺物。”林夏側身擋住他的視線,“陳警官查到什么了?”
陳默掏出一張泛黃的報紙復印件。民國二十五年《申報》的社會版上,赫然印著“滬上名媛蘇婉離奇失蹤”的標題,配圖正是拾遺齋門前的合影——只是照片里本該是父親的位置,此刻站著個穿長衫的陌生男人。
“這不可能……”林夏的指甲掐進掌心。她今早明明看見照片里是父親!
“更奇怪的是,”陳默點燃第二支煙,“檔案館所有關于蘇婉的資料都被人抹去了,連戶籍檔案都……”他突然頓住,煙頭在指間明滅,“你臉色很差。”
林夏的確感覺天旋地轉。銅鏡開始發燙,鏡面浮現出細密的血絲,像是有生命般蠕動著。她踉蹌著扶住門框,恍惚間聽見蘇婉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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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陳默突然撲過來。子彈擦著林夏的耳際飛過,玻璃櫥窗應聲炸裂。黑衣男人從街對面二樓窗口探出身,槍口還在冒煙。
陳默摟著林夏滾到柜臺后,木質臺面立刻被子彈鑿出數個孔洞。“待著別動!”他掏出配槍還擊,子彈精準擊中刺客右肩。黑衣人翻身躍下二樓,風衣下擺揚起時,露出腰間暗紅色的刺青——扭曲的蛇纏繞著銅鏡。
槍聲驚動了整條街。等警察趕到時,黑衣人早已消失在小巷深處。陳默蹲在血跡旁,用鑷子夾起一片紫藤花瓣:“這種季節不該有紫藤花。”
林夏渾身發抖。她旗袍上的花瓣和這片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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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銅鏡表面結滿霜花。林夏裹著毛毯蜷縮在書房,日記本在臺燈下攤開:
民國二十五年七月初七
他終于承認了。那些所謂從滇南運來的古董,全是掘墳盜墓所得。我說要告發他,他卻笑著將我推進鏡中。原來老周早就被他收買,在茶里下了蠱……
字跡到這里突然凌亂,最后半頁被生生撕去。林夏用放大鏡細看裝訂線,發現殘留的紙纖維上沾著暗紅色晶體——是干涸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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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突然發出蜂鳴。鏡中血絲瘋狂游走,漸漸凝成蘇婉蒼白的臉。“快走!”她厲聲尖叫,“他在你身后!”
林夏猛然回頭,看見黑衣人的槍口抵著玻璃窗。月光照亮他脖頸處的蛇形刺青,那張臉竟與陳默有七分相似。
“把鏡子給我。”他的聲音像是生銹的齒輪在摩擦,“這不是你們林家該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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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抱起銅鏡沖向暗門。父親臨終前說過,密道通往地下室。子彈追著她的腳跟鉆進地板,木屑飛濺中,她摸到了墻上的機關鈕。
暗門合攏的瞬間,她聽見黑衣人在笑:“你以為陳默真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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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霉味嗆得人窒息。林夏顫抖著點亮煤油燈,昏黃光暈里浮現出整面墻的老照片。所有照片都被人用紅筆劃掉了父親的臉,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穿長衫的男人——蘇婉日記里提到的“他”。
最中央的相框里,鎖著一縷用紅繩系住的長發。林夏解開紅繩的剎那,銅鏡突然迸發刺目血光。
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暴雨夜,長衫男人將掙扎的蘇婉按向鏡面;老管家端著毒茶獰笑;穿警服的男人在火光中舉起槍,他的左眼角有道猙獰的疤……
“原來是你。”林夏對著虛空喃喃。煤油燈突然熄滅,黑暗中響起上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