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師兄，醒醒。”

周若木微微睜開眼，口干舌燥，渾身筋骨都骨肉剝離地疼。

這感覺就像是剛跑完貫穿全國的超級馬拉松，到終點以后停都不帶停、立馬開始鐵人三項。

要不是他玄修過，軀體比常人更強健，恐怕昨夜就遭馬上風死掉了。

就算如此，他現在也是個半死不活的狀態。

師妹跟個吸魂鬼似的，把十幾年來淤積的情緒，一股腦如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

周若木就像是泰山腳下仰望的凡人。

一開始他還在不住地些贊嘆山脈胴體的巍峨驚奇，不斷深入挖掘秀麗的奇景；而后泰山崩于前，他除了閉眼接受，連跑都跑不掉。

“雞叫三趟啦，醒醒。”司徒盈月倒是容光煥發，好像直接青春永駐了一樣。

明明兩人都是后半夜才睡的。她反倒是旱禾盼來了甘霖，水靈滋潤。

“你真是把師兄當驢用啊……”周若木流下了熱淚，“就算是驢，這樣拉磨也遲早要垮的。”

“大早上的說什么呢，說點吉利的。”司徒盈月用指頭戳著周若木的胸膛。“算了，你不起來幫忙，那我就一個人去了。”

司徒盈月從床上坐起來，穿鞋下地，拉出床底的小箱子，從里頭找換洗的新衣。

“……師妹。”周若木又躺了一會兒，忽然側躺過來開口問道，“你上回月事是幾天前來的？”

“哼，怎么？嘴癮過完了，就滿腦子想著吃俏食啊？”

司徒盈月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站在床前，她彎下腰來，抱著周若木的腦袋，

“要我說，懷上才好呢。那樣看你還敢不敢跑了？”

周若木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我們暫居人檐下，還沒上工幾個日子你就有喜了，那柴莊主心里得怎么想……干半年歇半年，然后還得給你發工錢呀？”

“那到時候就只能委屈師兄你辛苦辛苦，一人干兩份活咯。”

司徒盈月蹲下來，盯著周若木看，不一會兒便破了功，笑嘻道：

“騙你的啦。月事是兩天前剛走的，這下心里頭沒石頭了吧？”

“那……”周若木看向掛在一旁、見紅了的床單：“這要怎么處理？”

“師兄你看呢？”司徒盈月臉變得紅紅的，“要我說的話……咱掏錢，跟主人家把這床單買下來吧。我兜里還剩一點點底。”

“師妹，說點私下的悄悄話。”周若木道。

“嗯？”

“評價一下昨晚唄？”

司徒盈月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憋了老半天，突然蹦出來一個詞：“人小鬼大。”

“喔喔——喔——！”

“師、師兄，耽誤不得了。雞叫第四遍了都。我先出去把院子里的沙子掃干凈。待會兒還有很多活計要做呢。”

司徒盈月攬著周若木，輕輕在他的額頭上點了一個吻，

“你再睡一會兒。等有早餐用了，我再來喊你。”

周若木本來還想問問她，知不知道香囊里有鈴鐺這回事。

但眼下也不用急，來日方長。以后有的是機會問。

看著師妹離開的背影，周若木閉上了眼。像斷了線的木偶似的，立馬進入甜美的無夢睡眠。

-----------------

周若木跟幽魂一樣，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來去無聲。弄得林鶴萱都快愁死了。

不過，正如師兄說的那樣。所有的望岳門子弟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追捕他身上。大街小巷，全貼滿了關于他周若木的通緝令。

她率隊從西境慢慢摸出去的時候，壓根沒有望岳門的弟子搭理他們。

重點排查對象，是一個沒臉皮的男子。至于這群小叫花子，實在入不了他們總部派出的弟子法眼。

還有一件事，林鶴萱很難說是好是壞。

就在周若木失蹤的那一天，謝迎夏也前后腳跟著失蹤了。

她有點不甘，臉上總有種燒燒的熱感，嫉妒之火在心頭悶燃，好像自己被倆人耍得團團轉、蒙在了鼓里。

這倆人是不是私下約好了什么，偷偷私奔了？又為什么一點風聲都不告訴她呢？

本來他們應該是牢不可破的三角，至親的同門好友。現在卻只有她被孤立在外。

仿佛一開始她就是個局外人，他們的交際與她都沒有份！

她是該率隊去找謝迎夏的，可……林鶴萱也有自己的私心。

謝迎夏是對家的心頭肉，今后兩人肯定要情感破裂、互相對頭。

而她若在這個情況下不見了，那最大受益人就是林鶴萱自己。

何況不去找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鶴萱得護著一整隊的人，不可能為了謝迎夏一個人、拿整支小隊的命去以身試險——于情于理，她這樣解釋都解釋得通。

再加上謝迎夏是不辭而別，這一背叛意味極重的行為，更讓林鶴萱咬牙下定了決心不去找她。

……明明是道理順應了自己的小心思，可為什么總有種背德的負罪感呢……？

“大家加把勁。”為了驅散這揮之不去的困惑，林鶴萱給隊伍加油打氣，“我們就快回到南直州了。過了境，我們就安全了！”

-----------------

謝迎夏早就覺得有蹊蹺了。

師兄有什么心事在瞞著她、瞞著所有同門。

留意到他的這點小心思后，謝迎夏是第一時間注意到周若木離隊的人。

時不我待，她來不及通知任何人，決意悄悄地快步跟上，跟著周若木脫離了大部隊前行。

如果再年長幾歲，謝迎夏一定不會如此魯莽行事。

她會考慮得更多，將林鶴萱的為難、在家等待的父親，殷切期望她活下來的師父等諸多因素一起考慮進去，然后再斷定要不要這樣做。

可她現在連十四歲都還不到。

一旦心頭被師兄的事情填充，她的機敏、心思細膩的特質就慢慢地淡去；判斷力跟著下降，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做出了行動。

跟著師兄背后走了一趟之后，謝迎夏大概地知道了一件事——師兄可能發瘋了。

他會不斷地和動物說話。

和狗狗說幾句話很正常，這謝迎夏知道。

可周若木不僅跟身邊的狗狗說話，還會不停地跟路上遇到的所有動物對話——甚至是問路！

而且問過路之后，周若木的腳力就變得非常夸張，謝迎夏拼了命地去追也追不上。仿佛真的給他問到路了似的。

看朝向，師兄是要去山陰。

他要去山陰干什么呢？

謝迎夏決定把收集到的一切問題，留給和周若木再度會面之后提問。

如此想著，她也繃緊了腿肚子，趕著往山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