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木跟在隊伍中間，艱難地在山路間穿行。

肅殺之秋已過，隆冬來臨，山間盡是褪去綠衣的砂土。

唯獨一串串的荊棘仍蜷曲著伸手，試圖阻攔他們的去路。把本來就破舊的衣裳，勾得更是破破爛爛。

“可惡……這地方連根草都沒有，哪來什么‘狼顧’嘛！”林鶴萱總算能卸下沉重堅忍的領隊擔子，向著一旁的周若木抱怨起來。

如果用更不體面的話來說，這就是撒嬌。

毅力強如林鶴萱，在接連數日的高壓之后，也需要尋找一個可以宣泄的依靠。

“要是有把開山刀就好了。”龐掌寶把荊棘不斷地折向一邊，手就算套著外裳，也是累得氣喘吁吁，“這點山路，一把開山刀就能搞定。”

“你靠邊站一站，讓我來試試。”周若木抽出菩薩劍。

說來也有些玄乎，這劍這么鋒利，按理說該是挺脆的。

過了尸煞、望岳門分舵追捕、程蓮心追殺，這口劍卻連個豁口都沒有。

如果是常規的劍，早就破破爛爛成鋸子一樣了。

周若木略略催動風穴，揮動右臂，一陣疾風刮過，將攔路的荊棘枯枝皆盡砍下，紛紛落于地面，清理出一條通向深山的道路。

“師兄，你什么時候拿到這樣一口好劍啊？”林鶴萱激動地抓著周若木的肩膀，問道。

“還不是我給他——”龐掌寶正想自夸，定睛一看，卻發現劍變了模樣，壓根不是自己打的那把。只好啞口下去。

“小心，千萬別分神。”

周若木凝視著山徑，心中那不安的預感更甚，

“這路一看就知道常年沒有人走，是野獸鉆過去形成的獸徑。別說真遇上‘狼顧’，就算是碰到出沒的豺狼虎豹，也夠我們喝上一壺了。”

“師兄，咱們都是小有成就的修士了，抱團在一起，還怕豺狼虎豹么。”

林鶴萱趕緊為團隊加油打氣道，

“你還不知道吧，咱來這里的時候遭了望岳門的埋伏。要是修為不過關，早就死在那里了。”

“這兒怎么這么臭啊……”駱勇抱怨道，“前邊肯定有獸穴一類的東西。要不然怎么會這么腥臭難忍？”

“我走在最前頭，你們留神后方。如果真有狼，它們會前后夾擊咱們。”周若木喚道，“肉球，來。”

肉球搖著尾巴，“汪汪”地應了兩聲，向前方沖過去開路。

眾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緩步在獸徑中一點一點挪動。

“汪！”

肉球忽然跑了回來，對著周若木喊著，

“汪！”

什么意思？

周若木能聽懂動物的話，但是唯獨聽不懂肉球的話。

想來只有三種可能。

一，肉球只是在模仿狗說：“汪”。意思就是“汪”。

二，低階的喉輪丹只能讓使用者聽清楚普通飛鳥走獸的喊叫，而更高階的靈獸言語是聽不懂的。

這肉球要么是什么高階靈獸，要么就是超脫于畜生道的東西……

“汪！”

肉球似乎很高興，幾乎有些迫不及待。

“走，跟著我上來看一看。”

周若木向后一招呼，眾人加快腳步，盡力跟上。

彎路過了折角，肉球所見之景展示在眾人面前。

“嗚——”林鶴萱捂住了嘴巴，強忍住不吐出來，喉頭翻涌著胃液的酸浸。

一堆尸骸堆砌的京觀駭然堆在洞口處，仿佛是大戶人家鎮石獅一般，鎮守于此。

那內容物可怖極了，若是夏天呈出高度腐爛倒還勉強能接受，可眼下時值寒冬，尸身膨而不朽。

內臟被分解得所剩無幾，卻苦于外部溫度太低，找不到泄氣的口子，就這么在把尸體一個個像打氣般充腫起來，酷似身懷六甲、十月懷胎。

澆灌下來的膿漿黑血在外又結了一層膜，凍得梆梆硬，如琥珀封蟲般封住了京觀。

周若木仰頭看了看天。

明明地上有這么一堆盛宴，天上卻一直禿鷲都沒有。

看來就算是畜生，也知道這片地盤不好虎口奪食。

“這他媽的到底是誰干的？”龐掌寶嚇得眼淚都差點出來了，只能用不斷地罵臟字來給自己壯膽，“誰、誰會干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

謝迎夏皺著眉頭，搖了搖腦袋，看向周若木。

師兄的臉倒是很平靜，看樣子是習慣了這些東西……

他在來的路上，究竟都見了些什么？

“汪！”

肉球興奮地刨挖著地面，像是得到肉骨頭、要將骨頭藏好的狗狗。

這座小京觀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大骨棒。

“不行，肉球，不行。”周若木按住了肉球的腦袋，“不行——真不行。”

“嗚嗚，嗚嗚……”肉球眼巴巴地看著這座饕餮盛宴，強忍渴望。

“看來這獸徑，最后就是通向這個山洞……”周若木踩在洞口的一塊砂巖上，用手朝鼻子扇了扇風，利用風穴捕捉洞內的信息。

腥風血氣，層層疊疊，還包含著許多狼屎尿的騷臭。

“這些人，應該都是從田家莊那里失蹤的！他們被狼顧抓到了這里，做成了這副模樣。”

林鶴萱蹲伏在路邊干嘔了一陣，這才定神推理道，

“狼顧……說不定就在這巢穴里。難道它奪舍了一只狼！？”

“恐怕也只有進去看一看才知道了。”

周若木凝視著空洞黑暗的狼穴，

“我們先在這里做點準備，把進去探險要用的照明工具都準備好。還有，我們不能全進去，要留一部分人在門口放風。我帶頭，你們剩下的人看是抓鬮決定，還是……”

“師兄，我跟你一起進去。”林鶴萱自告奮勇道，“我這些日子，功法抓得還比較緊。狼顧如果真在里邊，我可以搭把手。”

接著，她轉頭向謝迎夏。

“迎夏就待在門口吧。洞里的情況應該會很復雜，需要多加交流。如若交流不便，可能會節外生枝。更何況洞口也需要一個我們當中較強的人當頂梁柱撐著。”

謝迎夏點點頭，一點都沒在意這是林鶴萱保護她、還是排擠她。

進入內部探險的小隊很快分好：周若木，林鶴萱，龐掌寶，以及兩名不太相熟、抓鬮落了下風的內門弟子。

龐掌寶和駱勇去將一路上斬落的荊棘枝條捆好，從尸體身上撕了些衣物下來裹住把頭，充當臨時火把。

“都準備好了？”周若木腰間別了三枚火把，手中抓著一根，催動心涌火穴，將火把映亮，“跟緊我，千萬不要掉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