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謝迎夏望著失去臉皮的周若木,內心一遍又一遍地確認。
最開始,那只是個無意間觸碰到一起的火花。
眼前這個面容猙獰的怪人,和腦海里沉浮的記憶碎片不謀而合。
僅僅這么一個瞬間的刺激,謝迎夏就伸出了手,抓住了這個注定是她天命之人的存在。
師兄……
她想,
你為什么不說話、為什么不認我們呢?
雖說謝迎夏從不開口,可她的心卻如明鏡般穩著。腦海里想著的,一點不比那些心直口快的人少。
既然師兄不肯認自己,那定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師兄……
她遙望著周若木震撼無比的眼神,自己也流露出了同情。
他好慘,好可憐。
他怎么傷成這樣了?
臉皮……整個兒都不見了。
謝迎夏好像在哪也見過這樣的臉——只不過太過模糊,她記不太清了。
似乎自己能認出他來,就是靠著那一瞬間模糊記憶的再度浮現。
但那不重要了。
師兄就在眼前,還用管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干什么?
謝迎夏想給他點安慰,無論他接下來有什么打算,至少能支持他繼續走下去。
“迎夏,他怎么你了嗎?”
林鶴萱領著同門圍上來,剛開口問,就看見了那怪人手中的姜紅糖。
這謝迎夏臨到餓昏了頭,都不肯吃、當寶貝藏著的東西,怎么就交到了他手上——
!
林鶴萱慢了她一拍才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周若木嗎!
不會錯,不會錯不會錯不會錯——
雖然丟了層皮,可也能大概地看出來,這個怪人正是失蹤已久的周若木!
“師兄!真是你啊!”
在驚訝和驚喜雙重的膨脹下,她直接喊了出來。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謝迎夏轉過頭來。
這是從這倆人認識以來,謝迎夏第一次給了林鶴萱個責備的眼神。
林鶴萱心頭忽然有些不安。
她帶著大家走錯了路、害得這么多號人在西境這里幾經兜轉,走不出去、被迫流落街頭的時候,謝迎夏都沒有露出這種神情過。
可現在,自己認出了周若木,她反倒這樣看著自己。
是自己誤了什么事嗎?
這樣的羞愧過后,林鶴萱的要強勁又上來了。
她和謝迎夏的關系再好,也深知對方到底是對家的人。
等長輩年歲大了、慢慢退出,她就要和謝迎夏正面競爭了。
現在被她一個眼神就嚇成這樣,以后怎么擔得起家族的擔子!
周若木見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也只好站住、任憑這么多同門蜂擁上來,論道著這重逢的奇遇。
“不是,哥們兒,你沒死???”龐掌寶趕緊沖上來,滿臉詫異地打量著現在的周若木。
別說龐掌寶認不出周若木,周若木也有點認不出龐掌寶了。
一兩個月前,他還是個大胖子呢??伤F在快瘦脫相了。很難和記憶里的人聯系起來。
“你臉皮丟哪里去了?”
“路上被熊襲擊了?!敝苋裟揪幜藗€很合理的借口。
其實,這也不算是什么借口——他真覺得自己遭熊了。
幻境里的屠熙尸煞,就是這個世界的熊。力大無窮,速度還快,一巴掌能把自己面皮撕下來。在怕火這一點上,也是出奇的統一。
唉,可惜了。如果真順手處理掉了一頭熊,沒從它身上取點藥材還真算虧了。
“我靠,那你還活著啊?你是這個!”
龐掌寶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哎,話說回來了,剛剛怎么不認我們?”
“我被通緝了,一路上往這里跑,順便干掉了幾個望岳門的人……”周若木說,“我不想拖累你們。”
周若木說到這話,幾個不相熟的同門看向他的眼神,登時就變了。
路上的通緝,他們多少也看到了兩張。
這周若木不才是引氣境初成的水平嗎?怎么可能打得過那么多望岳門的人?
而且,那意思也就是……周若木真把一個村子的人都給屠了?
“說什么拖累不拖累的?!绷助Q萱擰繩道,“我們是同門啊!同門之間,不就應該相互照應嗎?”
“后邊追過來的人,可能都是望岳門本部的主力。就算大家一起上,也不一定打得過?!?
周若木搖搖頭,
“趁著他們注意力全在我身上,你們趕緊找路回南直州。一旦他們把我拿下了,就要轉頭對付你們了?!?
“師兄……”林鶴萱的心頭泛起了些許酸澀。
“哥們,你開玩笑呢?”
龐掌寶插嘴道,
“說得好像你沒落網,我們就不被通緝了一樣——現在這西境全都在抓我們六御門的人。有你一個不多,沒你一個不少。”
“你說來抓你的是主力?在路邊巡邏、想抓我們的人,修為境界也一個個的都比我們更高啊。區別最多是掙扎一下被抓;和掙扎不了就直接被抓。那你還不如留在咱們這隊伍里,多個人還多個照應呢。”
“是啊師兄!”林鶴萱見龐掌寶撬開了一個好頭,趕緊跟進,“人多力量大。只要咱們戮力同心,就一定能回到南直州、回到師父他們那邊去!”
問題就在這里了。
周若木他不想跟著回南直州啊。
他要去的地方是山陰,而且一天也不想耽擱。
可司徒盈月是同門,眼下這邊這群人也是同門……
權重雖有些不同,但到底還算是手心手背肉的抉擇。
跟著他們吧,司徒盈月那邊他不放心;
丟下他們吧,那這群人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
難!難!難!
緣分這東西,往好了說是藕斷絲連、交織不斷;往難聽些說,那多少沾點陰魂不散。
“……對了。”
周若木忽然想到了什么。
“這不是回南直州的路,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從這邊順著我們來時的路走下去,就是田家莊?!绷助Q萱解釋道,“這地方的財主把我們誤認成是流落到西境的乞丐了。拿白飯當報酬,托我們辦個事情?!?
“什么事?”
“看看狼顧到底附身什么東西在上了。”
“狼顧?”
“我們也不知道是啥。”林鶴萱說,“就是……被它附身的東西,就有了狼顧之相。能身體朝著前邊,頭朝后邊平直地轉過來……大概是這樣吧。”
聽著像什么很不妙的邪祟啊……
“這活就非接下來不可么……?”
“師兄,見到你之前,我們都快餓癟了。要是沒那幾碗白飯任吃,路都走不動,還能怎么撐下來都不知道?!?
林鶴萱無奈地嘆息道,
“吃人嘴軟,也只好答應下來幫這個忙了。而且事成之后,他們還管飯呢。我想趁著這個機會休整幾天,避一避風頭……”
哎,有道理。
這倒真是個好主意。
讓同門在此處先避一避風頭、搞清楚方向,再偽裝成叫花子的模樣、慢慢摸回南直州去,比跟著自己一路闖、一路殺來得輕松簡單,也更安全。
反正望岳門現在的首要目標是自己,誰會去注意一群乞丐呢?
問題來了,想讓同門能避風頭,眼下最要緊的就是……
找出所謂的“狼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