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剛過,村里的廣播就開始循環播放著天氣預報:“未來三天將有一次明顯降水過程,請廣大農戶抓住有利時機,及時開展春耕春播工作......“
父親站在院子里,望著陰沉沉的天空,眉頭緊鎖。他的白襯衫被春風鼓起,像一面小小的帆。母親蹲在墻角,正在檢查播種機的零件。她的手上沾滿了機油,卻絲毫不影響她利落的動作。
“小滿,去把種子搬出來。“母親頭也不抬地說。我連忙跑進倉庫,拖出那幾袋沉甸甸的麥種。種子是年前就準備好的,經過精心篩選,顆顆飽滿。
雨是在半夜開始下的。我躺在床上,聽著雨點打在瓦片上的聲音,像無數細小的鼓點。父親說過,這場雨對春耕至關重要。太早,地還沒整好;太晚,又會影響播種時機。現在這場雨,來得正是時候。
天剛蒙蒙亮,父親就把我叫醒了。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我跟著父親來到地里,看見母親已經在地頭等著了。她穿著膠鞋,褲腿高高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腿。
“開始吧。“父親說著,啟動了拖拉機。發動機的轟鳴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驚飛了幾只在地里覓食的麻雀。
我負責往播種機里加種子。麥種從我的指縫間流過,帶著微微的涼意。母親跟在播種機后面,不時彎下腰檢查播種的深度。她的動作很輕快,像一只在田間跳躍的麻雀。
“小滿,注意種子箱,別讓種子卡住。“母親提醒道。我連忙跑過去查看。晨露打濕了我的褲腳,涼絲絲的。
太陽漸漸升高,照在濕漉漉的土地上,蒸騰起一層薄薄的霧氣。父親的白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貼在后背上。母親的臉上也布滿了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歇會兒吧。“母親說著,從籃子里拿出水壺和饅頭。我們坐在田埂上,就著咸菜吃早飯。饅頭是母親一大早蒸的,還帶著余溫。
“今年要是收成好,咱們也買臺播種機。“父親咬了口饅頭,望著遠處王富貴家的地里,那臺嶄新的播種機正在作業。
母親笑了笑:“先把小滿的學費攢夠再說吧。“
我低下頭,看著手里的饅頭。我知道,為了供我上學,父母省吃儉用。去年冬天,母親連件新棉襖都沒舍得買。
下午,天空又陰沉下來。父親加快了速度,拖拉機在地里來回穿梭。母親跟得更緊了,不時彎腰查看播種情況。她的背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格外瘦小,卻充滿了力量。
“要下雨了,快收工吧。“母親抬頭看了看天。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我們慌忙收拾工具,往家里跑。
雨越下越大,打在臉上生疼。母親卻突然停下腳步:“等等,那邊的種子箱還沒蓋好!“她轉身就往回跑。
“媽,我去吧!“我喊道。但母親已經跑遠了,她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我和父親站在原地,看著母親在雨中忙碌。她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貼在身上,但她渾然不覺,專注地蓋好種子箱,又檢查了一遍播種機。
等母親跑回來時,已經渾身濕透。父親連忙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你這人,種子淋濕了可以曬,人淋病了怎么辦?“
母親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著說:“沒事,我身體好著呢。“
那天晚上,母親發燒了。我聽見她在隔壁咳嗽,心里一陣難受。父親起來給她熬姜湯,我躺在床上,聽著廚房里傳來的響動,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輕手輕腳地起床,想替母親做早飯。卻發現廚房里已經亮著燈,母親正在和面。
“媽,你怎么起來了?“我驚訝地問。
母親轉過身,臉上還帶著病容,但精神好了許多:“沒事,就是有點感冒。今天得把剩下的地種完,天氣預報說明天又要下雨。“
我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堅韌。這個瘦小的女人,用她的方式守護著這個家,就像守護著這片土地一樣。
春耕終于趕在第二場雨前完成了。站在地頭,望著整齊的田壟,我仿佛看到了金黃的麥浪在風中起伏。父親的白襯衫在陽光下格外醒目,母親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等麥子熟了,咱們也買臺播種機。“父親突然說。
母親笑著搖頭:“還是先攢錢給小滿上學吧。“
我望著父母,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片土地,這個家,還有這兩個為我付出一切的人,都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財富。無論未來如何,這里永遠是我的根,是我心靈的歸宿。
春風吹過,帶來泥土的芬芳。我深吸一口氣,這是春天的氣息,是希望的氣息。在這片土地上,每一天都在上演著平凡卻動人的故事,而我有幸成為其中的一部分,見證著,感受著,成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