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建數完第三百個糊好的紙盒時，閣樓天窗已透進蟹殼青的晨光。系統在糊盒漿糊表面泛起漣漪：【手工效率評估：2.3件/分鐘，建議兌換「紙盒折疊手法（初級）」】。他蘸著漿糊在舊報紙上劃拉，計算著夜市擺攤的成本——三百本金要留五十應急，煤球每筐漲到七毛，小龍蝦調料里的豆蔻比黃金還貴。

“哥！“小雨突然撞開木門，懷里抱著個鹽水瓶，“王嬸給的腌黃瓜！“她獻寶似的擰開瓶蓋，酸味混著花椒香竄出來。方建瞥見她校服肘部新補的補丁，針腳歪斜得像蜈蚣腿。“你縫的？““嗯！媽說省下找裁縫的五分錢。“她晃著腦袋，馬尾掃過糊滿明星貼紙的墻面。

系統突然在腌菜瓶上彈出提示：【可觸發(fā)「鄰里互助」任務，贈送腌黃瓜x10換取自行車使用權】。方建瞇眼盯著王嬸家晾在天井的二八大杠—那車鈴鐺還是上海永久牌的。

正午的弄堂飄著煤煙與午飯香。方建蹲在王嬸家灶披間門口，鹽水瓶在掌心沁出水珠：“嬸子，我用這換您車使三天成不？“王翠花圍裙上沾著魚鱗，嗓門亮得能震碎玻璃窗：“小赤佬要車做啥？別是去外灘倒賣外匯券！”

“哪能呢！“方建摸出張皺巴巴的《新民晚報》，指著“夜市經濟新試點”的標題，“就想運點貨去文化宮。“王嬸的蒲扇拍在他后腦勺：“跟你爹一樣！倔車在鑰匙五斗櫥抽屜第二個。”

借車的過程比想象順利，代價是耳朵被念叨了半小時“當年你爸幫我修縫紉機”的往事。方建推著車往外走時，車鏈條突然“咔嗒“卡住—一前齒輪纏著縷褪色的紅毛線，像是某個清晨匆忙出門的婦人遺留的歲月殘片。

真正難題出在捕撈環(huán)節(jié)。方建蹲在蘇州河支流的石階上，看著竹簍里零星幾只小龍蝦嘆氣。前世記憶里的爆籠場景并未出現，系統在水面投射出分析：【生態(tài)差異：90年代小龍蝦入侵未成規(guī)模，建議更換捕撈點至市郊稻田】

“哥，這邊！“小雨忽然在蘆葦叢后揮手。她不知從哪借來趕鴨子的長竹竿，褲腿卷到膝蓋，小腿上趴著七八只張牙舞爪的紅螯怪物。“排水溝！紡織廠排熱水的那段！“她眼睛亮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

當夜，兄妹倆的戰(zhàn)果震驚了全家。李秀蘭舉著雞毛撣子要抽人：“作死啊！撿這鐵殼蟲回來！“方建趕緊掀開鍋蓋，前世應酬練就的廚藝在此刻爆發(fā)。熱油爆香蒜末的剎那，整條弄堂的野貓都開始撓門。

“媽，嘗嘗。“方建夾起蝦尾，辣椒油順著指縫滴在掉漆的八仙桌上。李秀蘭將信將疑地咬下，忽然捂住嘴沖出水門汀一—不是難吃，是她二十年沒沾過這么重的油葷。

次日清晨，方建在后院劈柴改裝的案板前處理蝦線。系統在沾滿黏液的手指上彈出教學視頻：【小龍蝦去腥技法（1980年代適用版）】。小雨蹲在旁邊數蝦：“一五、一十...哥，有只蝦鉗是藍的！

“這叫變異種。“方建拎起那只耀武揚威的小龍蝦，“擱二十年后能炒到五百塊。“他突然愣住，前世某次酒局畫面閃過一戴金鏈的暴發(fā)戶舉著紅酒瓶吹噓：“老子當初就是靠只藍龍蝦搭上米其林大廚！“

命運的齒輪在此時悄然轉動。方建摸出水果刀，小心翼翼切下藍龍蝦雙鉗，用母親的頭繩扎成吊墜。“去，掛到三輪車前頭。“他把這奇異戰(zhàn)利品塞給妹妹，“這就是咱們的招牌。”

出攤首日比預期艱難。文化宮前練氣功的老頭們圍過來指指點點：“小同志，你這賣相不靈啊！“方建抹了把額頭的汗，辣椒粉嗆進眼里火辣辣地疼。系統在煙霧中閃爍：【建議激活「氣味擴散」技能，需消耗3點白色成就】。

“換！“他咬牙拍下確認鍵。剎那間，八角與草果的醇香如同實質般漫開，正在排練《冬天里的一把火》的歌舞團姑娘們集體扭頭。穿皮夾克的摩托車隊轟著油門剎在攤前，后座姑娘的高跟鞋差點戳翻蝦盆。

“十塊錢三斤？你搶錢啊！“戴蛤蟆鏡的卷毛青年拍桌子。方建抄起大勺敲響鐵鍋：“港片看過伐？這叫黃金有價，秘方無價！“小雨適時舉起藍龍蝦吊墜，金屬鉗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幽光。

人群開始騷動時，方建瞥見路口閃過灰藍制服的身影。他心跳陡然加快，前世被城管追出三條街的記憶涌上來。“小雨，收錢！“他壓低聲音往妹妹兜里塞零錢，“推車往新華書店后巷撤！“

然而工商局的人徑直走過攤位，直奔后面賣磁帶的黃牛。方建長舒口氣，卻聽見系統提示:

【「氣味擴散」技能引發(fā)蝴蝶效應，三小時后將出現首例龍蝦過敏患者】。

收攤時清點鈔票的手在發(fā)抖。八十七塊六毛，相當于母親糊五千八百個紙盒的收入。小雨把硬幣摞成小山，突然抽泣起來：“哥，我們能天天吃肉了嗎？”

方建揉著她枯黃的頭發(fā)，看向弄堂口修鞋的老張頭。老人正就著路燈補一雙裂口的紅舞鞋，錐子戳破指尖也渾然不覺。遠處海關鐘聲敲響七下，驚起一片歸巢的鴿子。

“不止吃肉。“他握緊沾著蝦殼的鈔票，“哥要讓你穿真皮皮鞋，讓媽用上洗衣機，讓爸...“話音被突襲的淚意掐斷。暮色中，紡織廠下班的鈴聲響徹云霄，父親方國棟佝僂的身影正從銹鐵門里挪出來。

那晚全家吃了重生以來第一頓飽飯。李秀蘭破天荒蒸了碗雞蛋羹，顫巍巍挑出蝦肉最多的部分撥給丈夫。方建低頭扒飯，聽見系統在碗底顯示:【新手任務1完成度：17%】。月光漏進碗櫥，照亮藏在最深處的縫紉機抵押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