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祖宅的柏木門扉滲著桐油味，季昭的指尖撫過門釘上的銅綠。三百年前澆筑門環的錫汞合金正在氧化，在月光下泛著尸斑般的青灰。當她將青銅懷表貼近獸首銜環時，表盤裂解的脆響驚飛了檐角寒鴉。

“門樞涂過尸蠟。“陳鐸的匕首刮下木縫里的結晶物，“為了防蟲？“

“防冤魂。“季昭的繡春刀刺入門縫。刀刃觸及某種膠質時突然變沉，這是混入骨粉的魚鰾膠特有的性狀。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里混著孩童抽泣，整座宅院的地磚縫隙開始滲出褐紅色水漬。

陳鐸的戰術手電掃過照壁。潑墨山水的裂紋間藏著密密麻麻的抓痕，每道指縫都嵌著碎玉屑。季昭的解剖刀挑開墻皮，露出里面排列整齊的陶甕——甕口封泥印著南昭工部的卷云紋，與污水泵站地窖的陶甕同出一窯。

“退后！“她突然拽住陳鐸的戰術背心。照壁轟然坍塌，九百個翡翠鈴鐺如暴雨傾瀉。這些鈴鐺在青磚地面彈跳時奏出《破陣樂》，聲波震得梁柱簌簌落灰。季昭的繡春刀劈開音浪，刀身共振產生的次聲波竟將玉鈴盡數粉碎。

碎玉堆里升起磷火。藍綠色火苗在空中拼出南昭輿圖，標注著三十七處被糯米灰漿覆蓋的亂葬崗。季昭的胎記突然灼痛，她扯開衣領，發現皮膚下的玉韘正在吸收磷光——內側鐫刻的太子的生辰符咒逐漸顯形。

地窖入口在正廳屏風后顯現。陳鐸的照明彈劃過穹頂，照見壁上懸掛的三十七幅先祖畫像。每幅畫的眼睛都被剜去，空洞處塞著冰魄珠。季昭的解剖刀刺入地面裂縫，挑起一截裹著錦緞的腿骨——這是當年修筑城墻的童工遺骸，緞面上繡著工部尚書家族的徽記。

“他們在用怨氣養宅。“季昭碾碎冰魄珠，露出里面風干的乳牙，“把慘死者的遺骸砌進宅基，靠陰氣維持家族昌盛。“

陳鐸的子彈擊碎最近一幅畫像。冰魄珠墜地炸裂時，整座宅院開始傾斜。季昭在震蕩中抓住神龕供桌，發現青銅香爐的蟠螭紋竟與青銅懷表的齒輪完全咬合。當她將香爐旋轉四十五度，地磚突然翻起，露出下面以人骨為經、金絲為緯的織機。

“金縷玉衣的織機。“季昭的刀尖挑起半幅未完成的玉片，“用童工指骨做梭子，少女發絲做緯線......“

瓦片如雨墜落。陳鐸拽著她撞開西廂房木窗，卻見庭院中的古槐正在急速枯萎。樹根翻卷處露出森白指骨，纏繞著尚未腐爛的警徽綬帶。季昭的繡春刀劈開樹根，暗紅色樹液噴涌而出，在空中凝結成永寧公主的絕筆血書：

“凡飲此水者，血脈盡焚。“

宅院水井突然沸騰。工部尚書的后裔們從廂房沖出，皮膚下凸起蚯蚓狀紋路。他們瘋狂抓撓喉管，指尖帶出的卻不是血，而是混著翡翠碎屑的糯米灰漿。季昭站在傾頹的照壁上，看著這些人跌入自己先祖修筑的陰溝。

“該收尾了。“她將玉韘嵌入青銅香爐。當香爐沉入井底的剎那，整座宅院如遇地震般塌陷。三百年前澆筑的地基里，九百具童尸的指骨突然破土而出，在月光下拼成完整的南昭疆域圖。

陳鐸從廢墟中拾起半塊殘碑。碑文在晨光中顯現：“永寧囚罪于此，代代反噬。“季昭的胎記突然脫落，露出皮下埋藏的羊皮卷——太子的絕筆與她的筆跡交疊成同一句話：

“阿姊，我等你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