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提供無上偉力，咒語將力量織造成線，人們所使用的每一個魔法，都是在瀆神呢。”

那紅袍女子笑了笑，無視了昂斯特先生的阻攔，走到夏莉面前，再次詢問道：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何為神眷？為什么祂青睞你而不是其他人？是肉身特殊還是精神層面的特殊？神的行事規律如何預料？神眷帶來的魔法天賦能否批量制造？”

瘋子！

夏莉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竟然因下意識的恐懼后退了半步。

此前，她也曾想過，賢者院會對她這個神眷者感興趣，或許會利用她，看重她的身份。

但她沒預料到，這紅袍女人，似乎是想將她拆開揉碎，好好研究一番。

自己原先的構想，太過天真。

被這位紅袍女士盯上，夏莉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仿佛只身進入荒野遇到巨蟒，轉身想跑卻發現自己已經被蛇紋環繞。

“我之思緒同烈焰升騰，我之吟誦伴圣火輕舞……”

她低下頭，竟開始誦念禱告詞，企圖消解紅袍女士的興趣。

林樹站在一旁，并未引起對方注意，得益于此，他也能旁觀這一場鬧劇。

這世界站在魔法頂端的那些人，將神視為，可研究的對象？他們在追尋神的力量？

雖然，他既沒有見過賢者，也沒有見過神明。

倘若神可以被研究，那是否能說明這個世界的神本質并沒有超然物外，不過是某種強大的存在？

但從魔法常識來看，成為賢者后，就算走到了魔法力量的盡頭。

賢者之后，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然而神明卻存在于各大教廷的信仰中。

“三個月后，阿塔肯納首都有一場心靈魔法年會，如果你點頭，我可以將你引薦給我的老師。”

她望向夏莉的眼睛，似乎一下洞穿了小姑娘的害怕與擔憂，又補充道：

“當然不是作為研究材料，而是作為研學助理。當然，如果你展現出不可思議的天賦，直接成為老師新的學生也不是不可能。”

又是阿塔肯納，林樹感覺今日已經不知是第多少次聽到這個詞了，都有些厭倦了。

怎么什么事都跟這個名字有關？

“女士，你的心急，嚇到她了。”

開口的是莫恩·昂斯特，他輕拍女兒的肩膀，溫和安撫，身形再次擋在了紅袍女士和夏莉之間。

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警告意味，直接將對方的一連串勸說定義為“心急”。

他將心急二字咬得極重，如同在紅袍學者與自家女兒之間落下鍘刀，將兩人徹底阻隔。

這兩個字觸動了那位紅袍女子的神經，她眉頭皺起，雙眼緊閉，大拇指深深掐進自己的眉骨凹陷，仿佛頭痛病患者的發病時刻：

“我怎么不知道我心急？”

林樹看見，對方的長袍揚起一片噩夢般的虛幻裂口，周遭風停云消，天上的太陽、地上小小的賽勒城，一同極速遠去。

僅僅一次呼吸，那詭異裂口就吞噬了四人，什么賢者班，什么浮空島，徹底在視線中消失了。

眼前僅有深黑浸染的無盡虛空。

而那紅袍女士也不見了……么？

林樹下意識使用光元素魔法照明，抬起頭，卻看見了一尊無比巨大的紅袍，向上無窮無極，向下亦然。

紅袍兩側垂落，中心空虛、黑暗，似乎什么都沒有，就連光也無法照亮。

伴隨著一陣坐電梯般的上升感，四人看見了肩膀，看見了巨像之頂，看見了兜帽處金絲紋路的轉折。

正常而言，那兜帽中應當有一張人臉，但在這里，卻依然什么都沒有。

失重感侵襲時，林樹瞥見腳下“地面”的紋路，也看見了四根山峰般的手指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他們正被神明般的存在握于掌心。

四根巨指逐漸抬升豎起，腳下地面隆起收縮，這手仿佛隨時要握緊。

他們正被這巨像，握在手中！

那位女士的恢弘聲音從兜帽中間傳出：

“是啊，我很心急。”

這究竟是什么魔法？林樹陷入思考。

如果是幻覺、夢境，系統應該會有所提示，此前對雷蒙德的昏睡魔法都有抗性，沒道理對幻覺沒有，但此時，眼前一切都無比真實。

仿佛紅袍女士真的變為巨人，變為神像。

似乎察覺到了林樹的疑問，系統慢悠悠跳了出來：

【監測到魔法“心靈震懾”影響，魔法抗性已經生效。】

已經生效！？

也就是說，自己所見這一切，真的是幻覺，并且是被削弱的幻覺。

然而，即便被削弱，他也看不出一點破綻。

再轉頭，剛才還鮮活的三人已經在陰影中發生異變。

他們已經陷入迷惘、恐懼的漩渦，并且甚至連身體、靈性都受到了極大扭曲。

夏莉的禱詞徹底扭曲成尖銳嗡鳴，不似人類言語。少女瞳孔里藍色火焰，不受控制般溢出，勾勒成銜尾符文，與血水一起，流淌在空中，

昂斯特先生掌心迸濺出火花，光芒流焰滴落處泛起漣漪。那些漣漪本該擴散向外，觸發傳送陣、或者呼救傳遞信息，此刻卻詭異在空中凝固成冰紋，臉上表情猙獰暴起卻靜止，仿佛恐懼的具象。

昂斯特夫人跌坐在地，原本一絲不茍盤起的頭發張牙舞爪起來。她試圖抓住丈夫和女兒，卻連站起的力氣也沒有，在她頭頂上方，漂浮著自身靈魂，與她的身體勾連撕扯。

林樹甚至都無法分辨，這些究竟是昂斯特三人真實的狀態，還是他眼中的幻象，又或者，真實與幻象相互交雜在一起。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情緒正常。和雷蒙德的靈階傀儡術比起來，似乎也差不太多”

這個念頭剛浮現，巨像袍角流淌的液體金色紋路突然逆流。原本注視著夏莉的虛無兜帽緩緩轉動了極小角度。

看向了林樹。

“你不受影響？”女人的聲音帶上了明顯詫異。

“……”林樹的笑容一下僵住。

魔法為心靈震懾……這女人應該只是脾氣驕橫，想給昂斯特一家一個下馬威，沒想真正傷害他們，但自己的特殊，這下暴露無遺了。

要壞事。

以這女士對夏莉說話的態度來看，她將神視為可研究，將人也視為可研究。

嘗試使用昏睡咒語？可是這里的一切都是虛假，自己根本不可能對準對方的具體位置。

其余魔法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除非有全方位、大威力的法術，否則根本不可能確保命中。但自己一個都不會。

不不不，我為什么會想著打死對方……

看來自己的情緒，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依然變得沖動、恐懼。

冷靜！林樹對自己說道。

既然系統沒有觸發“公平對決”，說明自己并沒有進入足以稱為戰斗的危險之中。

她會對我做什么？系統的秘密會不會暴露？

就在林樹斟酌要不要拿雷蒙德扯虎皮時，被他放在上衣外套內，貼著腰間的那本黑皮厚書亮了起來。

雷蒙德·克萊門特的聲音從書中響起：

“魔導師狄利亞特，我們賽勒城的學生不是你的玩具。”

一道虛幻靈魂從書中飄出，正是身穿灰黑長袍、頭戴尖頂軟帽的雷蒙德·克萊門特。

他朝天伸出手掌。

下一瞬，傾盆大雨落下，將昂斯特三人、林樹、以及那位紅袍女士澆透了。

冰冷雨水順著發梢滴落，觸感真實。

先前一切虛幻瞬間褪去。

那老頭靈魂冷哼一聲，留下了一個警告的眼神，又鉆回了黑皮書中。

“分魂寄物，靈階魔法，有趣。”

被稱為狄利亞特的魔導師女士甩掉頭發上的雨水，似乎對昂斯特們的興趣已經褪去，徑直盯上了林樹懷抱里的那本書。

書本微微發光，一道熟悉聲音響在了林樹耳朵里。

是雷蒙德。

“這些和賢者們攀親帶故的魔導師傲慢暴躁、難纏得很，你不應該上浮空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