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佛塔，法明的魂魄在金光中消散，麴蓮兒的哭聲漸遠。觀音俯視殘魂，嘆息未盡，如來佛祖的聲音自天際傳來，浩渺如鐘：“金蟬子，你十世癡情，屢棄佛法，執念誤己誤國，此罪難赦。為懲你心，為渡你魂，吾消你前世之憶，化你凡人之身，再歷輪回。無愛無恨，方見真我。”金光驟斂，法明靈魂如流沙墜入虛空，紫鈴的低語、麴蓮兒的笑靨，盡皆湮滅。

隋末亂世，長安城外，一少年睜眼，茫然四顧。他身著布衣，面容清俊，眉間隱有佛光，卻無前世記憶。他名沈富，原是江南小商販之子，天資聰穎，幼失雙親，靠販魚為生。他不記得紫鈴，不記得西行，只覺心中空蕩，似缺一物，卻不知何也。如來之命，罰他忘情，賜他新身，自此，沈富踏入商賈之路。

沈富年少時，偶得一老僧贈予的銅錢，上刻“因果”二字。他不解其意，隨手攜之，卻自此財運亨通。他從魚販起家，夜算賬目，晝奔商路，汗透衣衫，精于算計，善察人心，數年間，生意擴展至米糧、絲綢、鹽鐵，富甲江南。他修運河，河畔建佛塔，塔頂風鈴叮響，似梵音泣訴，他駐足傾聽，眼中閃過迷霧，卻不自知。隋末戰亂，群雄割據，他趁勢囤糧販鹽，運貨南北，財力日盛，長安城中傳言“沈氏一錢，勝過千金”。然，他見市肆繁榮，卻覺身處荒漠，凝視銅錢，似欲從中尋答案，低語：“為何流水不歸？”

大業十四年（618年），隋煬帝崩，天下大亂。李氏兄弟起兵，李世民雄踞太原，欲平群雄；李元吉坐鎮關中，志在爭功。沈富聞亂世英雄并起，攜重金入長安，欲覓明主。他先見李元吉，其性急躁，言辭豪邁：“沈富，你的財力若助我，我必封你高官，共享富貴！”沈富默察，見其目光閃爍，似重利輕義，遂未應允。次日，他求見李世民，李世民目光炯炯，拍他肩道：“沈兄大義，若助我平亂，世民必不忘君恩。”夜宴中，李世民舉杯笑：“若無糧資，我軍早已困頓，你我情同手足。”沈富恭聲道：“將軍安天下，沈某安家業，理應同心。”

沈富心忖：李元吉貪功冒進，難成大器；李世民沉穩練達，胸懷天下，唯有他可定亂世，遂獻金十萬兩，糧十萬石，投于李世民麾下。李元吉聞訊大怒，遣使責沈富：“你棄我助二兄，忘恩負義！”沈富淡然答：“亂世需明主，我選世民，非棄君，乃為天下。”李元吉咬牙切齒，暗記此仇。

沈富財勢愈盛，親赴河北，押糧冒雪，獲將士敬重，開商路，通運河，聚寶盆之名傳遍中原。他資助李世民攻洛陽平王世充，征河北滅竇建德，糧草兵械源源不斷，軍中稱他“江南財神”。他娶妻生子，家業鼎盛，妻子見他夜撫銅錢，輕聲道：“夫君，財多何用？一家平安足矣。”沈富嘆：“我似失一物，卻不知何也。”妻子柔聲道：“有我與兒，何不足？”沈富苦笑，常在運河邊徘徊，喃喃：“為何流水不歸？”

李世民倚重沈富，內心卻漸生忌憚。沈富財力通天，民間傳其“富可敵國”，軍中將士多感其恩，此言傳入李世民耳中，疑心暗起。李元吉趁機進讒：“二兄，沈富財盛，宴將士，言筑長城，分明欲奪軍心，你若不除，必成大患！”李世民未語，心中暗忖：“糧資出自沈氏，軍心卻歸我，若一日糧斷，誰主沉浮？”一日，沈富為慶李世民平定河北，自掏腰包宴請將士，席間豪言：“若將軍欲一統天下，沈某愿再獻百萬兩，助筑長城，護我中原！”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李世民笑容僵硬，冷聲道：“長城？天下之基，需你來護？”沈富不解，恭聲道：“某一片赤誠，愿效犬馬。”李世民拂袖而去。

次日，沈富欲建糧倉，屯糧以備戰亂，軍中謠傳“沈氏自立”，李元吉煽風：“此人野心已露！”李世民召沈富入帳，試探道：“沈兄財盛，欲何為？”沈富答：“只為將軍戰無憂。”李世民笑而不語，次日命人監視其行。他召李靖議，李靖勸道：“沈富忠心可鑒，殺之恐失民心。”李世民冷笑：“富而不馴，留之必禍。”他暗令查賬，李靖無奈，搜其宅，得一密室，內藏金銀無數，墻刻“聚寶”二字。李靖私勸：“速散財自保！”沈富搖頭：“忠心何懼？”李世民大怒，下旨抄家，罪名“私藏重寶，意欲不軌”。抄家令下，李世民夜立帳中，手撫佩劍，低語：“沈富，若你低調些，何至此？”

沈富被押至軍前，李世民持劍怒斥：“沈富，你財可敵國，欲與我爭天下乎？”他見沈富跪地，心中一顫：“此人忠心，糧資救我數難，然財盛如此，軍心難測，留之何安？”沈富茫然道：“將軍，某只知經商，絕無反意。”李世民冷哼：“你宴將士，言筑長城，民心歸你，我何存？”沈富辯無可辯，李世民令將其流放嶺南，家產盡沒。妻子抱子哭求：“將軍饒命！”李元吉冷笑旁觀，李世民不允，沈富回頭，嘆道：“此生如夢，罷了。”

流放途中，沈富病臥牛車，風塵滿面，昔日豪富，如今落魄。他撫懷中銅錢，低語：“因果……何也？”夜中，他夢見一老僧，手持拂塵，身后隱現流沙河波濤，金光中一女子手持蓮花，面容模糊。沈富驚呼：“你是何人？”老僧嘆：“因果未明，問心何也。”沈富驚醒，汗透重衣，隱覺前世，卻抓不住影。

嶺南山洞，瘴霧如紗，沈富倚石，氣息漸弱。崖下水聲如誦經，他心悸，似聞前世。風吹銅錢滾落崖邊，他伸手欲抓，卻力竭倒地。忽見金光自天降，如來現身，端坐蓮臺，目光悲憫。“金蟬子，吾消你愛憶，賜你商身，你仍陷貪欲，未能悟道。你可知，財如浮云，心無執方真？”沈富淚流，哽咽道：“佛祖，我不憶她是誰，卻總覺心空。此生為何？”如來嘆道：“汝如舟行大河，執帆則沉，棄帆則渡。愛去貪生，皆帆也。”

沈富喘息，眼中淚光閃爍，低聲道：“我一生追財，卻不知為何。此心空虛，莫非皆因貪欲？”他凝視銅錢，忽憶運河邊風鈴泣響，似有女子低語，面容模糊。他心震：“此生空虛，莫非追逐皆虛？若財不能填心，何不棄之求真？”他掙扎起身，以杖撐地，血染石面，將銅錢置于掌心，血跡滲出指縫，叩首道：“佛祖，若此身可贖罪，我愿獻之，只求下一世明真理。”如來點頭，金光驟盛，銅錢化作一朵蓮花，緩緩升起，環繞其身，映照他蒼白面容。沈富閉目，低語：“若有來世，我不再執……”聲斷，肉身消散，金光中隱現運河波濤，似嘆無常，似訴因果。

金光散去，洞中寂靜，沈富化灰，唯余一縷青煙隨風飄散。李世民聞沈富死訊，立于運河邊，憶其言，嘆道：“富可敵國，命不由己，朕殺忠良，悔何及？”手中酒盞落地，碎聲如嘆。運河水波不息，佛塔風鈴悠響，似沈富低嘆，似訴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