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
施南昇一瘸一拐地大步追上她。
古月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他。施南昇走近她面前,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的臉。古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臉上沾了什么東西。
“干嘛這樣盯著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古月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
施南昇依舊沒說話,只是微微彎下腰,抬手輕輕將她貼在額頭的碎發撩到耳后,低聲說道:
“你剛剛站軍姿的時候,是不是一直在用嘴吹氣,想把頭發吹到一邊?”
古月愣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時,施南昇已經直起身子,退后了一步,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她怔怔地望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動作讓她忽然想起了何一——那個曾經在她臉上沾了泥時,會輕輕幫她擦凈、將發絲撥到耳邊的何一哥哥。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古月的心里瞬間被思念填滿,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來,眸子里閃過一絲憂傷。她想念何一了。時間過得真快,他們已經快一個月沒見了啊,受了委屈也沒人可以傾訴。此刻的她,忽然好想哭。
古月的眼眶微微泛紅,但她迅速低下頭,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快步向隊伍走去。施南昇一直注視著她的眼睛,那眼神中充滿了驚訝、失落、茫然和傷心。她在想什么?是他做了什么讓她想起了傷心事嗎?他分明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淚光。
回到隊伍時,大家已經站得筆直。古月打了報告,重新站回軍姿。施南昇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心情卻有些低落。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她開心起來。
鄧杰看著兩人一前一后回到隊伍,面無表情地喊著口令。古月心不在焉地做著動作,情緒低落,連帶著施南昇也顯得無精打采。她不開心,他似乎也跟著難過。他皺著眉,心里有些煩悶,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整天的軍訓下來,施南昇都魂不守舍。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動作,甚至不覺得累。他的眼里、心里,全是古月那哀傷的眼神和落寞的背影。他唯一盼望的,就是趕緊結束這漫長的一天。
古月的心情同樣空落落的。想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對某種美食上了癮,太久沒吃,就會特別渴望再嘗一口。只有嘗到了那一口,心里才會覺得舒坦。
剛開學時,古月的媽媽秦嵐曾打電話來,想讓曾阿姨幫忙給她買個手機,方便聯系。但古月拒絕了。一來學校不讓帶手機,二來她擔心玩手機會影響學習。可此刻,她有些后悔當初的決定。她想給何一發條信息,問問他過得好不好。可她既沒有手機,也沒有身份證,連去網吧上網都成了奢望。想到這里,古月的心情更加沮喪,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沒精打采。
軍訓的第一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夜幕降臨,各班學員圍坐在地上,開始了文娛活動。拉歌是必不可少的節目,每個班級都卯足了勁,比聲音洪亮,比整齊劃一,比氣勢,比激情……此起彼伏的歌聲中,青春的樂章正式奏響。
軍訓期間,住校生每天早上六點由班主任帶領晨跑,晨跑結束后再去吃早飯。所有學生早上八點開始正式訓練,晚上八點結束。回去的路上,古月一直沉默不語。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的。”
施南昇擔心地望著她。他昨天給司機老張發了信息,讓他以后不用接他放學了,他要走路回家。老張不敢真讓他一個人回家,他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少爺的安全。可是他又不能拒絕少爺的要求,所以只好將車停在角落里,悄悄跟在后面。
看到施南昇追著一個女孩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老張瞪大了眼睛——小少爺這是……早戀了?要不要告訴先生?
古月停下腳步,抬頭靜靜地看著施南昇。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他長得真好看,皮膚白皙,身材高大,一身軍訓服都讓他穿出了別樣的味道。可是,她看不懂,這樣一個無憂無慮沒吃過苦的少爺,為什么要這么關注自己?
他真的喜歡上自己了?這到底是誰家的富家少爺想要體驗人家疾苦了呀?能不能換個人霍霍?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她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實現自己的目標,按照自己的規劃走下去。
施南昇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然而,古月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自顧自地往前走。
她想考那所最著名的軍校,在此之前,她還得先考上培優班。她的時間,真的經不起浪費。
“我心情好壞,跟你有關系嗎?”
古月冷冷地回答。
這是施南昇第二次看到如此冷漠、疏遠的古月。前后不過一瞬間,為什么她的眼神會發生這么大的變化?前一秒還有些疑惑和哀傷,轉瞬間就變得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施南昇的心里有些難受。他不喜歡這樣的古月。他寧愿被她罵、被她打,也不想被她無視。
望著古月漸行漸遠的背影,施南昇幾個跨步攔住了她的去路。
“古月……我們能不能聊一聊?”
施南昇的眼里帶著一絲探究。他不懂眼前這個女孩。
古月停下腳步,怔怔地望著他。夜涼如水,她的話卻更讓人心涼:
“施南昇,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做不了朋友。以后不要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了。我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讀書、考大學,不想和任何人接觸,也不想任何人來打擾我。”
“你覺得這兩天,是我打擾你了嗎?”
施南昇有些受傷地反問。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真的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圍。我覺得好累,心里很煩。”
古月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
“你很討厭我?”
施南昇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幾分失落。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不習慣。以前,我可以很多天都不和人說話,也不會有人來找我說話。可是最近,我的耳邊好像一直縈繞著你的聲音,讓我覺得周圍好吵,心里很煩。很久沒有人會一直‘古月、古月’地叫我,可現在,一天能聽到好多遍。我長這么大,也從沒有被人氣得如此抓狂失態過。再這樣下去,我會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如果我們不能和平共處,那我只能選擇換座位了。”
古月知道這樣說可能會讓他難堪,但這是她這兩天真實的感受。如果不說,未來她可能會不勝其煩。
施南昇沒有料到自己的行為會給她造成這么大的困擾,甚至讓她有了換座位的想法。這兩天,他確實有些過火了。他已經決定不再捉弄她,卻沒想到她已經厭煩他到這個地步。心里為什么會感到有些疼呢?
她的眼神淡漠,平靜無波。為什么以前會幾天都沒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的家里沒有家人嗎?她為什么離家這么近,卻還在食堂吃飯?這些問題他現在都無法問出口,她只會更煩他。可她越是把自己封閉起來,施南昇越覺得她心里有什么未解的心事。這真是一個矛盾的問題。
“如果你不希望我再打擾你,我可以和你保持距離。但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把自己封閉起來?你有時候很憂慮,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那樣天真活潑,仿佛有很重的心事和無法解開的心結。如果不開心的事悶在心里久了,精神會崩潰的。作為同桌,我希望你開心些,因為你的壞情緒會感染我。”施南昇一臉真誠地說道。
古月猶豫了片刻,終于開口:
“我想期末考試考入年級前一百名……所以這學期,我要提升三百個名次。這對我來說,太難了。時間轉瞬即逝,我浪費不起。”
施南昇聽罷,有些驚訝,卻又暗自松了口氣。原來如此。
“這有什么難的?我可以幫你,保證讓你如愿以償!”
他信誓旦旦地說道。
古月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嘀咕道:分數還沒我高呢,吹起牛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她還是淡淡地問:
“你打算怎么幫我?”
“這得軍訓完了以后才能實施,所以現在不好說。但我可以給你保證,絕對有效!”
施南昇笑著回答,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古月停下來,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保證什么?什么保證?”
“保證讓你的成績提上去。至于什么保證……你想要什么保證?”
他也停下來,望著她,臉上帶著笑意。
此刻,他們剛好站在路燈下。施南昇高大的身影完全罩住了古月,路燈的光暈打在他的腦后,古月看不真切他的臉,只覺得這一刻,她的心好像也被什么罩住了一般。
“保證以后你不再來煩我。”
說完,古月大踏步地走了。
施南昇望著那道消失在院子里的小小身影,悵然若失地朝家走去。怎么做,你才能不那么討厭我呢?
算了,不想這些了。回家洗澡睡覺,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老張看到那個女孩進了院子,便一腳油門停在了施南昇身邊,笑著道:
“小少爺,快上車,我剛給你爸辦了點事,路過就看到你了,我送你回去。”
施南昇此刻心神俱疲,一句話沒說就上了車。
傭人把施南昇的迷彩服洗好、烘干,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了他床頭。他看著眼前的迷彩服,陷入了沉思。明明還是那么帥,以前走哪都能迷倒一片,怎么對那丫頭就不起作用了?難道她喜歡的不是好看的皮囊,而是一顆有趣的靈魂?
古月洗漱完,躺在床上,心里有些亂糟糟的。施南昇又不請自來地在她腦子里晃悠……閉上眼是他,白天在學校,身邊也是他。真是陰魂不散吶!
房東夫婦在客廳看電視,曾姨笑著叫她坐下一起看。她勉強笑了笑,借口訓練累了,便把自己關進了屋子。
曾鳳小聲和何東平嘀咕著:
“老何……昨天晚上十點多,我起來上廁所,正巧碰到丫頭回來,她臉上好像有指印啊!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
“真有這事?你昨天怎么不和我說?”
何東平一聽,心里也是一驚。古月這孩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確容易被人欺負。她父母不在,如果真有這事,他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我這不是不確定嗎?我就看她臉紅紅的,剛才本來想問問她的,你看她都沒過來,估計怕是真的了,應該是怕被我們看見。”
曾鳳小聲說著,她剛才看古月,那丫頭明顯情緒不對。
“明天看找個機會,我問問她。古月現在大了,說不定在學校受了欺負也不好意思對我們說,唉……”
何東平說完,不由得嘆了口氣,對古月心疼不已。
就在這時,何一發來了視頻。何東平夫婦看到何一,瞬間喜出望外。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接到何一的視頻了,兩個人七嘴八舌地問了何一很多問題。躺在床上的古月聽到何一的聲音,忙站起來跑到門邊偷聽。何一說到自己找了兼職,給小學生做家教,所以每天比較忙,沒空給他們發消息。
他說完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句:
“古月最近怎么樣?”
何東平夫婦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說古月軍訓太累,已經睡下了。何一皺了皺眉,沒再說話。一家三口又聊了點家常,便掛了視頻。只留掛斷視頻的何一,一臉悵然若失地望著手機出神……他有點……想家了。
古月聽完墻角,知道何一很忙,他那樣優秀,她就不去打擾他了。古月心事一了,眼皮子發沉,不一會兒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