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警報響到第三分鐘時,林青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在墻上凝固成了青銅色。
應(yīng)急燈的紅光里,那枚虎頭鈴鐺正像心臟般跳動,父親工牌上的照片在銅銹中扭曲變形。
監(jiān)控攝像頭突然轉(zhuǎn)向他,鏡頭伸縮的機械聲讓他想起手術(shù)室里無影燈移動的軌跡。
“丙-107庫的鑰匙在保潔阿姨拖把池底下。”
陌生短信又跳了出來,發(fā)信人顯示是空白號碼。
林青硯抓起恒溫箱沖向消防通道時,老王正在樓梯口扯著嗓子喊:
“你小子別是偷了國寶要跑路吧!”
地下二層的環(huán)氧地坪泛著冷光,林青硯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撞出回音。
保潔車歪在墻角,拖把池底躺著把黃銅鑰匙,齒痕磨損得像老人松動的牙床。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他聽見背后傳來皮革摩擦聲。
地庫門軸轉(zhuǎn)動的吱呀聲里,混著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三十排鈦合金文物架上,數(shù)以千計的青銅器在黑暗中泛著幽光。
林青硯打開手電筒的剎那,最近那尊商代青銅觥突然睜開三只眼睛——本該是饕餮紋的位置裂開血色瞳孔,瞳孔里映出西周人牲祭祀的血霧。
“別碰架子。”
清冷的女聲從頭頂傳來。
林青硯猛抬頭,看見穿月白襦裙的少女倒掛在橫梁上,裙擺垂落似流云。
她指尖捏著半塊咬過的桂花糕,碎屑正簌簌落在西周編鐘表面,每粒碎屑觸到青銅的瞬間都化作蝌蚪狀銘文。
“柳絮?”他脫口而出。
這個名字出現(xiàn)在父親二十年前的考古筆記里,照片上的少女和眼前人一模一樣,連襦裙領(lǐng)口那朵褪色的蘇繡木槿花都如出一轍。
“你們現(xiàn)代人真是麻煩。”
柳絮翻身落地,繡鞋踩在恒溫箱上時泛起漣漪狀光暈,
“修復個青銅鈴鐺都能驚動古蜀巫祝,知道三星堆縱目面具為什么凸眼睛嗎?那是監(jiān)視各朝工匠的'天眼'。”
她彈指擊飛箱扣,虎頭鈴鐺騰空而起,表面銅銹剝落處露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
林青硯突然頭痛欲裂,那些文字像活過來的蜈蚣往他太陽穴里鉆,恍惚間看見父親在青銅鼎上刻字,血珠順著刻刀滲入紋路。
“天工開物,百工證道。”
柳絮并指劃過他眉心,冰涼的觸感讓林青硯想起母親臨終時的手,
“你爹當年刻在青銅鈴里的《考工遺篇》,倒是便宜你了——知道為啥匠人拜魯班要供三牲?那是用血氣養(yǎng)器魂。”
恒溫箱突然炸開,十二枚縮小版后母戊鼎懸浮成陣。
林青硯感覺有熔巖在血管里奔涌,掌心浮現(xiàn)出與青銅鈴鐺相同的“天工”印文,每個筆畫都是微縮的榫卯結(jié)構(gòu)。
故宮神武門外,穿黑風衣的男人摘下墨鏡,虹膜里掠過數(shù)據(jù)流般的藍光。
他撫摸著胸口玉琮吊墜,琮體內(nèi)部納米級的良渚神徽正與衛(wèi)星信號共振。
“能量波動源確認,丙-107庫。”
他對著袖扣說完,身后五名雇傭兵同時展開戰(zhàn)術(shù)目鏡。
最矮的那個掀開偽裝成游客的行李箱,微型電磁脈沖裝置正在生成故宮3D模型,太和殿的金鑾寶座被標注為“能量節(jié)點A-12”。
地庫里突然警報大作。
柳絮皺眉掐訣,青銅編鐘無風自鳴,音波震得林青硯耳鼻滲血:
“帶著鈴鐺去太和殿,那里有嘉靖年間的鎮(zhèn)國大陣……”
話音未落,通風管道轟然炸裂,電磁干擾彈的藍光吞沒了整個空間。
林青硯最后看到的畫面,是柳絮的襦裙化作數(shù)據(jù)流消散,空中殘留著蘇州緙絲特有的“通經(jīng)斷緯”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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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硯抱著鈴鐺撞開太和殿側(cè)門時,正撞見導游舉著小旗講解:“各位游客請看,這塊金磚地面由蘇州陸慕窯特供,當年造價折合黃金……”
“讓讓!緊急文物搶救!”
他亮出工作證狂奔,背后傳來游客此起彼伏的驚呼:
“現(xiàn)在故宮表演都這么逼真了?”
“媽媽你看那個哥哥會輕功!”
竄上須彌座瞬間,他踩到了什么東西——龍椅下方赫然擺著半碗泡面,調(diào)料包上印著“老壇酸菜”,面湯表面浮著層詭異的青銅色油花。
柳絮的聲音在識海里響起:
“嘉靖帝要是知道你們拿他的寶座當餐桌,怕是能從十三陵爬出來表演個帝王の憤怒……”
追兵破窗而入的剎那,林青硯福至心靈,抄起泡面碗砸向最近的黑衣人。
滾燙的湯水潑在對方戰(zhàn)術(shù)目鏡上,辣油糊住了紅外傳感器,空氣中突然響起AI提示音:
【警告,檢測到非牛頓流體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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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藻井突然降下星輝,七十二枚金柱投射出《永樂大典》的虛影。
林青硯手中的青銅鈴鐺自行飛向蟠龍柱,與柱體上的凹槽嚴絲合縫,榫卯咬合聲竟與《工部營造則例》記載的“金剛卯”技法完全一致。
“以器載道,以工證天!”
柳絮的喝令聲中,他掌心“天工“印文綻放青光。
地磚上浮現(xiàn)出巨大的渾天儀虛影,每一道刻度都是《天工開物》原文篆刻,電磁脈沖彈的藍光被扭曲成煙花狀散射,在太和殿上空炸出“克己復禮”四個篆書大字。
黑袍人突然扯開風衣,胸口嵌著的玉琮發(fā)出血光:
“良渚文明比你們早五千年!”
琮體表面浮現(xiàn)的納米神徽竟組成二進制代碼,化作巨斧劈向渾天儀。
兩道能量對撞的瞬間,林青硯聽見琉璃瓦碎裂的脆響,以及柳絮的傳音:
“去景山!崇禎皇帝的……”
無數(shù)明代工匠的虛影從金柱中浮現(xiàn),他們手持量天尺與魯班鎖,將爆破余波困在太和殿丹陛之下。
氣浪掀翻所有門窗時,林青硯倒飛出去,瞥見黑袍人風衣里掉出的工作證——照片上是二十年前的父親,職務(wù)欄赫然寫著“河圖計劃首席文物修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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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進筒子河的前一秒,林青硯的“天工”印文突然發(fā)燙。
河水倒映出無數(shù)透明人影:戴面罩的青銅器鑄造師、執(zhí)羅盤的宮殿營造官、甚至還有舉著激光雕刻機的現(xiàn)代工匠。
他們同時抬手結(jié)印,將林青硯穩(wěn)穩(wěn)托在河面。
“這些都是歷代天工府的殘影。”
柳絮的聲音從水波里滲出,
“記住,百工之道的真諦不在器物,而在……”
話未說完,黑袍人的電磁網(wǎng)已罩向河面,驚起一群綠頭鴨。
“嘎!”
領(lǐng)頭的鴨子突然口吐人言,
“從神武門進,走東筒子巷!”
林青硯這才發(fā)現(xiàn)鴨蹼上套著微型青銅鈴——分明是父親筆記里提到的“周代禽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