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機的重力模擬系統讓林海產生強烈的眩暈感。他盯著自己蒼白的手掌，那些滲入皮膚的銀色物質就像從未存在過。但后頸神經接口的灼痛提醒著他，有些改變已經不可逆轉。

“你的視網膜電流圖顯示異常β波。“楚月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她面前的懸浮屏上跳動著十二組腦電波譜，其中三組正呈現詭異的量子疊加態。“能描述下在控制室的體驗嗎？“

林海剛要開口，舷窗外突然爆發的強光吞沒了所有聲音。兩人同時轉頭，看見正在解體的太空電梯被數以萬計的金屬碎片環繞，像一條被斬首的機械巨龍。某個發光體在殘骸深處脈動，每次閃爍都讓附近的碎片發生玻色-愛因斯坦凝聚。

“那是...“林海的瞳孔自動調節焦距，看清了發光體的真面目——一個由正十二面體嵌套組成的結構，每個頂點都在釋放高能中微子束。

“我們稱之為'種子'。“楚月的手指在全息鍵盤上快速滑動，“三個月前，嫦娥九十七號探測器在月球背面鉆取的巖芯樣本里發現了類似結構。“

穿梭機突然劇烈顛簸，警報器發出刺耳鳴叫。林海抓住扶手，看見導航屏上代表引力異常的紅色區域正在急速擴張。那些漂浮的金屬碎片開始以違背物理規律的方式運動，有些甚至直接量子隧穿到數百公里外的位置。

楚月突然關閉所有照明系統。在絕對的黑暗中，林海看到了永生難忘的景象：無數幽藍的引力線從月球背面輻射而出，像蛛網般纏繞住地球。而在這些引力線的交匯點，一個直徑超過三百公里的環形山正緩緩裂開。

“這是引力透鏡效應下的真實宇宙。“楚月的聲音帶著某種宗教般的敬畏，“我們平日看到的星空，不過是過濾后的幻象。“

林海感覺后頸的灼痛突然升級為撕裂感。他抱頭蜷縮在座椅上，視網膜上炸開無數星圖。當痛楚達到頂點時，某種屏障破碎了——他看見穿梭機的金屬外殼變得透明，楚月的身體化作能量流動的脈絡，而月球內部...那里沉睡著某個正在蘇醒的龐然大物。

“你流鼻血了。“楚月扔過來一管止血凝膠。林海這才發現自己的防護服前襟已浸透暗紅，零重力環境下漂浮的血珠正勾勒出斐波那契螺旋。

穿梭機突然自動轉向，月面基地的穹頂在視野中急速放大。楚月快速輸入一串量子密鑰：“抓緊，我們要進行真空十二點著陸。“

劇烈的震動中，林海注意到基地外圍的隕石坑分布異常——十二個直徑完全相同的環形山精確排列成正六邊形。當穿梭機的陰影掠過其中某個坑洞時，他分明看到坑底閃過金屬光澤。

“歡迎來到廣寒宮九號。“氣閘閉合的瞬間，楚月扯下頭盔。她耳后的皮膚下有藍光流動，那是量子計算機的神經接口。“現在我需要你配合做個實驗。“

實驗室中央懸浮著籃球大小的十二面體，正是太空電梯殘骸里的“種子“。林海剛靠近，就感覺全身血液開始逆流。那物體表面浮現出類似瑪雅文字的符號，但每個筆畫都在不斷重組。

“這是量子銘文。“楚月啟動環形激光陣列，“當觀察者不同時，呈現的信息也會改變。現在看這里。“

林海突然被強光籠罩。他的意識瞬間墜入量子深淵，無數平行時空的記憶洶涌而來。在某個可能性中，他看見自己化作銀色流體融入“種子“；在另一個時空，月球裂成兩半，露出內部精密的機械結構。

“果然如此。“楚月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光年外傳來，“你是目前唯一能觸發量子全息讀取的人類。“

劇痛再次襲來，這次林海看清了痛楚的源頭——那些銀色物質正在他的骨髓中編織新的神經網絡。當楚月關閉激光時，他踉蹌著扶住實驗臺，卻在金屬表面按出五道清晰的指痕。

“你的身體強度提升了17.8倍。“楚月調出剛剛的監控錄像，“但代價是線粒體正在量子化，按這個速度...“

警報聲打斷了她的分析。全息屏上跳出陳巖冷峻的臉：“楚博士，你們還有三分鐘撤離。星際拓荒聯盟的突擊隊已經突破第谷環形山防線。“

舷窗外亮起數十道等離子尾焰。林海看見上百架蝠鲼狀戰機正從月壤中升起，它們的機翼上噴涂著星際拓荒聯盟的徽章——被麥穗環繞的破碎地球。

“他們想要'種子'。“楚月啟動實驗室自毀程序，“但更糟糕的是...“她突然看向林海，眼神復雜難明，“他們想要你。“

穿梭機從垂直發射井彈射的瞬間，林海看見整個月面基地開始折疊。沒錯，是字面意義上的折疊——建筑群像被無形的手揉捏的錫紙，在空間曲率變化中坍縮成奇點。追擊的戰機群被扭曲的時空撕成基本粒子，化作一場絢麗的量子焰火。

但有兩架特別改裝過的突擊艇穿透了屏障。林海的量子視覺看清駕駛員的面孔——他們的虹膜呈現非自然的銀白色，太陽穴處延伸出晶體狀突觸。

“基因改造戰士。“楚月將引擎推力推到臨界值，“抓穩了，我們要進行隨機量子躍遷。“

穿梭機突然分裂成十二個疊加態，每個可能軌跡都指向不同星域。林海在維度跳躍的眩暈中，突然感知到某個冰冷的意識正在注視他們。那目光來自月球深處蘇醒的造物，它伸展的引力觸須已經觸及火星軌道。

當穿梭機重新實體化時，前方出現了令人窒息的巨構建筑——由無數個正十二面體拼接而成的星際哨站，正在地球同步軌道上緩緩轉動。它表面的量子紋路與林海骨髓里的銀色物質產生共鳴，劇痛中，他聽到了來自星辰的低語。

“歡迎回家。“那聲音直接震動著他的腦神經，“第9217號觀測樣本。“

楚月突然調轉航向，但為時已晚。星際哨站射出的牽引光束籠罩穿梭機，林海看見自己的皮膚開始透明化，暴露出下方流動的銀色血液。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瞥見哨站內部閃爍的星圖——銀河系懸臂間分布著數百萬個同樣的觀測站，而人類文明不過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個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