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北部,三月未雨,民不聊生。”
王竑之言讓朱祁鈺勃然大怒,不用懷疑王竑話的真偽,因為朱祁鎮的行為,天降江西干旱兩年。
朱祁鈺看向王直:“王直,可有江西旱災的消息?”
王直回答:“陛下,臣暫未收到消息。”
這年代消息傳遞的慢,在災情不嚴重的情況下,若是存在瞞報的現象,更是無法傳出消息來,所以這年代經常會出現小事情沒傳達導致變嚴重的情況。
天災不可逆,人禍更無窮。
朱祁鈺雖然憤怒三個月還無人上報,但是細究此事需要時間,到頭來恐怕也抓不實什么東西。
便看向了于謙問:“于尚書,你可曾聽到過什么消息?”
“未曾。”
“近來可有江西的官員回京?”
王直回答:“沒有。”
朱祁鈺忽然察覺到了行政漏洞,如果沒有地方官員定期回京述職,恐怕消息的滯后性會比自己想的還要嚴重。
“王直,既然有消息,就得命人去看看江西現在情況如何,若是受災嚴重,得及時賑災,避免百姓受難。”
王直躬身道:“陛下圣明。”
“你可有好的人選?”
“此事既是王竑上報,王竑是最好的人選。”
朱祁鈺卻搖搖頭:“王竑管兩淮鹽科,乃是要務,方接手時間不長,剛理清首尾,現在更壞不妥。”
鹽務是要務也是肥差,要不動聲色的將朕的人從這種職務上調離出去,想都別想。
陳循此時開口:“陛下,臣舉薦一人。”
“誰?”
“彭時。”
眾人錯愕。
朱祁鈺頗感好奇,但是沒有表現出來,反而問:“彭時請辭,看顧繼母,現不可任官。”
高谷和王直看向陳循的眼色頗為嚴肅。
陳循卻沒在意,繼續說:“陳循繼母已經身故,陳循已經在返鄉路上,他恰好是江西吉安府廬陵人,此時正合適不過。”
“不妥!”急忙就有御史站出來:“彭時已經為母丁憂,在圣上面前親自請辭的,若是此時讓陛下執意啟用他,不是陷彭時于不孝,陷陛下于不義。”
丁憂在這年代是非常重要的孝舉,如若父母去世,則無論此人擔任何官何職,從得知喪事的那一天起,必須辭官回到祖籍,為父母守孝,稱為丁憂。
此時彭時繼母已經去世,若是啟用確實不合情理,但是彭時是青年才俊,陳循此舉是看他被排擠出內閣心有或有不忿,也可能另有深意。
朱祁鈺問:“陳循,讓彭時去確實不妥。”
陳循卻仍舊執意,反問說:“陛下,此行派人前往江西是為賑災?”
“災情尚未確定。”
“是為查案?或是剿匪?”
“雖或有匪患,但是現在地方暫無上報,也不是。”
陳循:“陛下,既非賑災也非剿匪,派人過去只是為了確定是否有災情,是否有匪患,不如就讓御史隨著彭時一起去,一可以實地查看,二可以監督彭時丁憂之時可有逾越之舉。”
說的是監督彭時,但是陳循對彭時很有信心,他很惜才,彭時被排擠出內閣,他自己沒什么怨言,本來繼母身死,他就得丁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彭時太年輕了,不知道朝堂險惡,挪出去的位置要再回來恐怕就難上加難,現在多在陛下面前提,就算是沒其他什么作用,也讓陛下都記得在京師保衛戰的時候,彭時鞍前馬后的功勞。
王直和高谷卻非常明白陳循為什么這么做,因為陳循是江西吉安府人,彭時也是。
朝堂上的事情不能只看一面。
最終朱祁鈺同意了陳循的意見,派遣兩位御史追上陳循的歸鄉隊伍,順道一起視察江西的災情。
退朝之后,朱祁鈺憂心忡忡,他擔心江西的災情。
大旱兩年,足夠逼得江西的百姓造反了,而一旦造反就得兵刃相見,血流成河。
朱祁鈺嘆了口氣:“唉,對吃不飽飯而奮起反抗的百姓下手,唉。”
于謙在朱祁鈺的身后,他分清楚皇帝是真情假意,因為皇帝已經演了好幾次了,但是又覺得皇帝每次都是為了大義。
“于謙。”
“臣在。”
“若江西旱災嚴重,朝廷可有余糧賑災?”
于謙思考了片刻:“陛下,前些年各地尚算太平,應天府糧食儲備應是足的,災情不重的情況定是足夠。”
朱祁鈺皺起了眉頭:“朕登基時日尚短,第一次碰到賑災的事情,但是朕在王府的時候聽聞旁人議論說各地父母官,最喜碰災情,一有災就有錢,于謙你可聽過這個說法?”
于謙的沉默等于是默認了。
這種朝廷撥出的大筆款項,歷來是貪污的重災區,撥出二十萬兩,到地方能有一半,得算是大老爺們有良心了。
朱祁鈺再問:“那這次,江西旱災,怎么沒人上報了。”
聽到這個問題,于謙一愣,尋常謊報都有人報,把小的往大了報,更是常有的,但是這次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若說之前瓦剌人來的時候,萬事顧不上也就算了,現在都過去好幾個月了,所有的朝政都是恢復正常了,這時候若是碰到旱災,不報不合理。
于謙何等聰明的人,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恐怕有人擔心賑災出問題,所以壓著,賑災能賑出什么問題來?
錢不夠,糧不夠。
因為大明有兩京,兩套朝廷班子,所以江西一旦有災,按慣例應天府先賑災,錢不夠應該不太會,賑災的錢朝廷目前肯定拿的出來,不至于國庫空虛到這個程度。
那有可能就是糧不夠,糧若是虧空,短時間還真補不上來。
不管是什么問題,現在都是猜測,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朱祁鈺便說:“于謙,大明有兩京,朕既然登基也得去應天府一趟,只是現在北邊仍有戰事,朕走不開,所以朕想委派欽差先往應天去整頓兵馬。”
皇帝細心,于謙明白這是為了皇帝自己前往南京做鋪墊的。
“陛下,臣愿意前往。”
朱祁鈺微笑著拍了拍于謙的手臂:“于謙,讓你這個兵部尚書去,大材小用了,朕召你來商量,是要安排朱驥前去。”
“萬萬不可,陛下,朱驥年輕,且非兵部官員,不熟悉兵部事務,陛下要他去整頓兵馬恐力不能及。”
“朕似乎表達的有些錯誤,朕這里的整頓兵馬非實質上的整頓,而是查清關系,理順派系,不做任何的處理,朕要讓他暫領南京的鎮撫司,但是他太年輕了,朕還不能封他做都指揮使,還是指揮僉事職。”
于謙明白這是讓朱驥做探子去了,沉思了片刻后點頭:“臣會和朱驥說清楚。”
朱祁鈺滿意的點點頭:“于謙,你多囑咐他一句,多留心應天府的六部官員。”
“臣明白。”
退朝之后,宮內派人去了【迎凰居】將女文青李書雪接到了宮里來,算是為這段佳話畫了個圓滿的結尾。
李書雪被接入宮中,心中十分的緊張,腦海中不斷的回想著那位英俊瀟灑的皇帝陛下,不由的臉上就紅了。
安置在宮中,閣內有婢女和太監伺候著。
這些人都緊巴結著這位剛入宮的姑娘,和皇帝有那么一段佳話,現在入宮了,只要得了皇帝的寵信就是貴人,自然得巴結。
李書雪十分的不適應宮內的生活,周圍一堆人圍著,什么事情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
“姑娘,先沐浴吧。”
李書雪反問宮女:“我……我洗完了得去見……陛下嗎?”
宮女發出了輕輕的笑聲:“李姑娘,陛下每日招嬪妃侍寢,如您這般選入宮的良家娘子,寵信后便有了身份,今日尚不知是誰。”
“那為何如此早早的要我沐浴?”
“有備無患,若等到陛下召見了,還未清洗,或許就錯過了機會,所以后宮中的貴人們,每日晚膳后都會早早的沐浴,如杭貴妃,每日還以牛奶浸泡,皮膚光滑細致。”
每天洗干凈了只是為了皇帝召見,這讓李書雪覺得和她想象的皇帝不太一樣。
李書雪略帶尷尬的問:“陛下,每日都召見妃子嗎?”
宮女搖頭,她察覺到了李書雪是在打探宮內的情況,便說:“不,陛下是個勤勉的人,京師保衛戰的時候一直未近女色,現在他雖有皇后,杭貴妃,云嬪還有一位高麗公主,但是實際上陛下只寵信了潛邸兩位妃子。”
“且陛下也非每日都要人侍寢,皇后娘娘去的勤些,每次杭貴妃去了之后,陛下總得停上兩日才招人侍寢,若按照順序,姑娘您前頭的云嬪和高麗公主恩貴人都還等著呢。”
不知為何,李書雪聽到這話竟然有些小失落,宮女忙安慰:“不過姑娘您與陛下有那么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或許不同尋常也是的。”
今夜是無月無風的夜,沉沉皚皚,李書雪沐浴后沒等來皇帝的召見,其他嬪妃同樣未獲召見。
皇帝睡的沉,待到凌晨時分,一道光亮起,金英半夜奏報:“不好了,陛下!造反了,造反了!”
朱祁鈺夢中驚醒:“何人造反?”
金英跪地奏曰:“陛下,高麗王子李瑈歸來,帶來急訊,高麗世子謀反,弒父篡位,自立為王。”
高麗乃我大明藩屬,其反即如同肢解我國土,不可坐視不理。
朱祁鈺撫額蹙眉,差點笑出聲來。
下達的首個命令卻是:“高麗公主若是得知如此大事,定會悲痛欲絕,速速宣她來朕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