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同時回頭，只見王明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們身后，他的臉上帶著驚訝和關切，目光在兩個裝滿瓶子的麻袋和孩子們臟兮兮的小臉之間來回移動。

“大哥哥！”郭興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拖著叮當作響的麻袋就朝王明飛奔而去，空瓶子在麻袋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歡快。

他沖到王明跟前，仰起臟兮兮的小臉，興奮地問道：“大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真是太巧了！”

小華也緊跟著跑了過來，雖然沒有說話，但那雙明亮的眼睛里盛滿了喜悅，他有些害羞地站在郭興泉身后，時不時偷瞄王明一眼。

王明注意到不遠處那位女生朝這邊看了一眼，卻沒有過來打招呼就轉身離開了，他微微皺眉，低頭問兩個孩子：“你們認識那個女人嗎？她是誰？”

郭興泉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地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王明聽完后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接過郭興泉手里那個不知名品牌的面包包裝袋，仔細檢查了一番。

“以后記住。”他蹲下身，與兩個孩子平視，語氣嚴肅卻不失溫和：“不要隨便接受陌生人給的食物，也不要輕易把自己的情況告訴陌生人，不能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就放松警惕，明白嗎？”

郭興泉歪著頭，困惑地問：“哥哥是說那個姐姐是壞人嗎？”

王明輕輕搖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壞人，但壞人從不會把‘壞’字寫在臉上。”他指了指街道兩旁的監控攝像頭：“你們撿瓶子的時候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角落，要盡量待在有監控的地方。”

說到這里，王明突然意識到什么：“等等，你們怎么還在撿瓶子？”他記得明明已經跟教導主任提過貧困補助的事，難道手續還沒辦下來？

小華眨了眨眼睛，解釋道：“因為我要靠賣瓶子賺生活費啊。小泉說他也想自己賺錢，所以我就帶他一起來了。”

“那學校發的補助呢？教導主任沒跟你們說嗎？”王明追問道。

兩個孩子面面相覷，同時搖頭：“什么補助？教導主任沒跟我們說過啊。”

“嗯？”王明心里升起一絲疑慮，按理說貧困補助的事情應該早就落實了，難道是教導主任覺得他只是在虛張聲勢？還是因為最近期末考試和暑假耽擱了？他決定明天一定要去學校問個清楚。

暫時放下這個話題，王明又詢問起兩個孩子的近況，沒想到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苗潤強和寇雄偉居然要認郭興泉當大哥？這讓王明著實吃了一驚。轉念一想，這多半是他們父親的授意，畢竟要讓這個年紀的孩子主動低頭認大哥，簡直比登天還難。

“那你怎么回答的？”王明向郭興泉問道。

郭興泉搖搖頭，認真地說：“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情愿，而且他們也不需要我保護，所以我就拒絕了。”

“做得好。”王明欣慰地拍了拍郭興泉的肩膀，一手牽起一個孩子：“走，哥哥今天帶你們去吃漢堡。你們吃過漢堡嗎？”

“漢堡？”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驚呼，眼睛瞬間亮得像星星一樣，他們立刻拋開了所有煩惱，圍著王明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哥哥，漢堡好吃嗎？’

‘哥哥，漢堡是什么味道的呀？’

‘哥哥，漢堡要怎么吃？是用筷子嗎？’

‘哥哥，漢堡......’

看著兩個孩子天真爛漫的樣子，王明不禁莞爾，雖然在他眼里漢堡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快餐，但對這些孩子來說，卻像是遙不可及的美味佳肴。

夕陽的余暉灑在三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朝著街角的漢堡店延伸而去。

街燈依次亮起，王明牽著兩個孩子的手，先是將小華安全送到了家門口，目送那個瘦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樓道里，這才轉身帶著郭興泉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來到郭興泉居住的小區門口，王明蹲下身來，與男孩平視，路燈柔和的光線灑在郭興泉略顯疲憊卻依然興奮的小臉上。

“好了，就送到這里吧。”王明溫柔地拍拍男孩的肩膀：“記住哥哥的話，晚上不要單獨出來撿瓶子，不安全。”

郭興泉用力點頭，眼睛里還閃爍著今晚吃漢堡時的快樂光芒。

王明看著男孩期待的眼神，忽然有了個主意。

“這樣吧，哥哥再交給你一個特別的任務。”他想到暑假這兩個月的時間不能白白浪費，既然原先團結同學的計劃暫時擱置，不如換個方式來培養郭興泉的能力。

“這個暑假，你要靠撿瓶子賺到200塊錢。”王明伸出兩根手指，看到郭興泉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微微一笑：“如果能完成這個任務，等暑假結束，哥哥就給你準備一個特別的驚喜。”

郭興泉立刻來了精神，抓著王明的衣袖急切地問道：“真的嗎？是什么驚喜呀？”

“現在可不能告訴你。”王明神秘地眨眨眼：“不過可以給你一點提示：如果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地撿，是肯定完不成任務的。所以你要學會動腦筋，想辦法。”他輕輕揉了揉男孩的頭發，語氣溫和卻帶著鼓勵。

王明在心里仔細盤算過：按照現在的行情，塑料瓶回收價大概在五毛到八毛一斤，要賺到200塊錢，至少需要收集兩三百斤瓶子。平均二十個瓶子一斤的話，那就是四千到六千個瓶子。暑假不到六十天，意味著每天至少要撿六十到一百個瓶子才行。

他想起今天看到兩個孩子忙活大半天，總共才撿了五十多個瓶子，如果按照這個效率，郭興泉確實很難完成任務。但王明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就是希望男孩能學會思考：哪些地方瓶子多？什么時候去撿最合適？要不要和其他撿瓶子的人合作？這些都需要男孩自己去探索和發現。

“那我們拉鉤！”郭興泉伸出小拇指，眼睛里閃爍著挑戰的光芒。

“拉鉤！”王明笑著勾住男孩的手指：“記住，遇到困難可以來找哥哥商量，但主要還是要靠你自己想辦法。”

望著郭興泉蹦蹦跳跳消失在小區里的背影，王明站在路燈下久久沒有離開。晚風輕輕拂過，帶來夏夜特有的溫熱氣息，他知道這個任務對一個小學生來說并不輕松，但正是這種挑戰，才能讓郭興泉學會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

轉身走向回家的路，王明在心里默默期待：希望這個暑假，能讓這個孩子收獲比200塊錢更寶貴的東西。

回到出租屋，王明先沖了個涼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憊和暑氣。

洗漱完畢后，他愜意地打開空調，涼爽的風瞬間驅散了室內的悶熱，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涼席上，滿足地呼出一口熱氣，感受著清涼的空氣包裹全身的舒適感。

掏出手機，他習慣性地想要打開論壇灌水，忽然想起明天要去學校的事，覺得應該跟宋紅秀說一聲。指尖在屏幕上飛快跳動，編輯好一條信息：【我明天要去實驗中學一趟，郭興泉的一些事情還有尾巴沒處理好。你那邊怎么樣？顧大雄還好嗎？】

點擊發送后，王明等了幾分鐘，見沒有立即回復，便轉而瀏覽起守誓者論壇來，空調發出輕柔的運轉聲，室內溫度漸漸降到一個舒適的程度。

滴滴——信息的提示音突然響起。

王明切換回聊天界面，看到宋紅秀的回復：【嗯，我知道了。顧大雄還好，這次過去沒有發生爭執。】

王明掃了一眼，確認信息已經傳達，便繼續沉浸在論壇的世界里，對他而言，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工作報備。

而此刻，電話另一端的宋紅秀卻陷入沉思。她剛剛從顧家村回來，心情復雜，這次探望確實沒有發生沖突，顧大雄依舊在田里干著農活，但他的父親只是冷冷地盯著她，再也沒有上次那樣的惡語相向。

顯然，王明那天的威懾起到了一定作用，讓那個暴躁的男人收斂了許多，然而表面的平靜之下，問題依然存在，顧大雄依舊被困在那個令人窒息的家庭環境中，像一只被囚禁的鳥兒。

其實宋紅秀是支持應該對壞蛋、惡人施以嚴厲的懲戒，否則當初她也不會出手教訓那些混混。但她之所以不贊成王明，甚至斥責王明，是因為王明的做法太過惡劣，可以說是以暴制暴，是用那種純粹的惡意去使用暴力，并不是出于教訓，以武止戈。

甚至她也是贊成保護者聯盟的，但同樣的，她還是覺得王明過于極端。就像把那些失魂者當做嬰兒一樣圈養在自己的‘安全屋’內，營造出聯盟即天堂的氛圍，這會讓那些失魂者產生誤解，要么變得更脆弱，要么變得更霸道。

回想起當初讓王明滾的氣話，宋紅秀不禁嘆了口氣，那確實是一時惱怒之下的沖動之言，說完她就后悔了，最初幾天她不愿低頭，覺得這是原則之爭。但隨著時間推移，她也想明白了，守誓者組織中其實也有不少人和王明理念相近，只是沒有他那么激進而已。

“也許等他親眼看到現實的殘酷，就會明白了吧。”宋紅秀望著窗外皎潔的月光，輕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