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隧道深處涌出的風帶著鐵銹味,林深握緊口袋里的電話亭鑰匙。倒計時顯示16:12:33:05,鑰匙齒痕間殘留的咖啡漬正在揮發,散發出真實的阿拉比卡香氣——這是進入B17層的生物密鑰。
末班車消失的13號站臺布滿全息涂鴉,某位匿名藝術家用增強現實技術還原了二十年前的場景:虛擬乘客們捧著紙質書報,孩童的棉花糖在數據流中融化。當林深跨過警戒線時,所有投影突然扭曲成馬賽克,露出墻面上真正的涂鴉——用熒光涂料寫著“社會神經切斷計劃“。
通風口傳來齒輪咬合的異響,清潔機器人猩紅的掃描光束掃過他的脖頸條形碼。在它們即將發起攻擊的瞬間,鑰匙突然發出蜂鳴,站臺地面裂開向下延伸的階梯。臺階表面布滿黏膩的菌絲,每踏出一步都激起孢子群落的熒光。
B17層的空氣稠得像膠質,培養艙里的發光真菌組成神經網絡。林深發現菌絲沿著他的鞋底攀爬,在褲腳織出生物電路圖。某個艙體內封存著人類大腦,突觸間生長著銀白色菌絲,艙體標簽寫著:“社會連接替代方案V7.3——真菌突觸共生體“。
突然,所有菌絲同時震顫。真菌網絡在空中投射出監控畫面: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櫻花巷電話亭撥號,聽筒里傳出機械音:“您撥打的記憶已被列入遺忘清單。“少年憤怒砸碎玻璃的瞬間,菌絲突然刺入林深太陽穴。
劇烈的神經痛中,他看到兩個重疊的世界。現實維度里自己跪在菌絲叢中抽搐,而記憶維度中穿紅裙的姑娘正在老式電話亭里書寫坐標。當她轉身時,林深看見她后頸的條形碼——正是自己現在的編號。
“他們是逆向生長的櫻花。“姑娘的聲音從記憶裂縫傳來,“你以為在追尋真相,實則在回收自己播撒的種子。“她的紅裙突然燃燒,灰燼中浮現蜂巢公寓的藍圖,B17層的位置標注著“社會腦前額葉培育區“。
菌絲網絡突然坍縮成球狀閃電,林深墜入某個量子疊加態空間。左右兩側鏡像般排列著正物質與反物質世界:左側的自己西裝革履在簽署記憶清除協議,右側的自己渾身插管躺在培養艙。中間懸浮著巨大的傅科擺,擺錘竟是兩顆以相反方向旋轉的心臟。
當他想觸碰右側的自己時,所有鏡像突然破碎。現實中的菌絲艙正在滲出淡藍色營養液,液面倒映出天花板的隱藏文字:“歡迎來到你的腦神經培養室“。
警報聲撕開空間的維度,林深在菌絲叢中摸到金屬門把。門后是布滿顯示屏的控制室,某個監控畫面讓他血液凝固——穿紅裙的姑娘正在1701室翻閱他的代碼記錄。當她抬頭看向隱藏攝像頭時,嘴唇張開的形狀正是“37.5665“的口型。
控制臺上留著咖啡杯印,杯底殘余物與鑰匙上的氣味完全一致。鍵盤縫隙卡著半張被燒毀的照片,依稀能辨出櫻花樹下的三人合影:少年時的自己、紅裙姑娘,還有脖頸掛著傅科擺的死者。
主屏幕突然亮起,顯示著腦神經電流圖。林深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腦波頻率正與真菌網絡同步,而某個加密文件正在自動下載:《社會原子化終極階段實驗日志》。
“實驗體0237號林深,于2043年6月17日接受前額葉改造手術,成功切除鏡像神經元集群。“全息病歷在眼前展開,“注:需定期清除其對紅裙女子(實驗體0201號)的情感記憶殘留。“
隧道深處傳來汽笛聲,本該停運的末班車亮著幽綠車廂燈。當林深沖進駕駛室時,發現列車正在自動駕駛模式下循環播放某段記憶影像:每個午夜時分,都有個穿紅裙的身影在13號站臺埋藏鐵盒。
列車突然加速,車窗外的廣告屏全部切換成他的腦波圖譜。隧道墻壁浮現熒光箭頭,指向某段被水泥封存的軌道。安全錘砸開墻面的瞬間,陳腐的空氣中飄出藍雪花的香氣——與1701室枯萎的盆栽同源。
在封存軌道的盡頭,林深挖出了紅裙女子埋藏的鐵盒。盒內裝滿泛黃的病歷復印件,每張都標注著“社會連接敏感癥治療記錄“。最底層的照片上,自己與死者并肩站在手術臺前,手里握著傅科擺形狀的手術刀。
當手機對準照片掃描時,增強現實功能顯示出隱藏視頻:當年的自己正在給病床上的紅裙女子安裝腦機接口。“這是最后的治療方案,“視頻里的他聲音冰冷,“切除你對人際關系的依賴,就像修剪多余的枝椏。“
隧道突然開始震動,菌絲網絡順著鐵軌追來。林深抱著鐵盒狂奔時,鑰匙倒計時跳轉到15:00:00:00。末班車在身后爆炸,氣浪掀開地磚露出下方的實驗室——無數個自己躺在培養艙里,每個艙體標注著不同版本的記憶清除方案。
在實驗室盡頭的隔離艙,他看到了正在運行的社會腦主控臺。屏幕顯示著蜂巢公寓所有居民的狀態,每個人的社交指數都在持續下跌。而代表自己的光點旁有個閃爍的警告:“檢測到鏡像神經元異常再生,建議立即執行記憶格式化“。
林深抱著從隧道獲得的鐵盒沖入暴雨,消毒機器人的紫色掃描光束在身后織成羅網。鐵盒在懷中發出齒輪轉動的輕響,當他躲進1701室時,電子封條突然重置——死亡現場已被系統改造成溫馨的“人際康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