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的曙光
我死死盯著那個泛黃的信封,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茶水間的咖啡香突然變得刺鼻,林麗修剪整齊的指甲正在撕開封口。
“別動!”我抓住她的手腕時,保溫杯砸在地上的聲響驚動了整個辦公室。
林麗被我按在轉椅里的樣子像只受驚的兔子。
她胸前的工牌隨著急促呼吸起伏,薄荷綠的絲巾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
“鐘哥你弄疼我了……”
“抱歉。”我松開手時才發現掌心全是冷汗,那枚印著暗紅色火漆印的信封正躺在鍵盤托架上,“上周五你加班到幾點?”
“九點半?監控應該拍到了……”她突然捂住嘴,睫毛劇烈顫動,“難道和上個月王姐失蹤前收到的……”
茶水間傳來微波爐“叮”的聲響。
我迅速把信塞進西裝內袋,這個動作讓后腰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三個月前在倉庫被鋼管砸中的記憶突然蘇醒,當時郝陽扶我起來時說過的話此刻格外清晰:“當你覺得疼痛,說明危險正在靠近。”
“幫我請假。”我把工牌甩在桌上,林麗新買的櫻花味護手霜滾落到腳邊,“就說我去見趙偵探。”
地鐵玻璃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第七次時,我終于劃開張經理的語音留言:“小鐘啊,世紀城的項目說明會提前到明天了……”
趙偵探的事務所藏在老式筒子樓里。
推開門時,掛在門后的銅鈴鐺驚起滿室灰塵。
他正在用放大鏡檢查我帶來的信封,臺燈將他的鷹鉤鼻投影在天花板上。
“火漆成分和上次不同。”他忽然用鑷子夾起半片金箔,“這種鎏金工藝只有城南老金鋪能做,可惜……”他拉開抽屜,一張泛黃的訃告飄到桌上,“金師傅上周腦溢血走了。”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監控錄像里戴鴨舌帽的快遞員,便利店買郵票的監控死角,甚至連打印店墨粉的批次線索都像被無形的手掐斷。
窗外飄起細雨時,趙偵探突然按住我要撕開信封的手:“你確定要看?”
信紙展開的瞬間,我聽見自己后槽牙摩擦的聲響。
這次不是打印體,而是用報紙剪貼的字塊拼成的句子:“游戲繼續。”
手機在桌上瘋狂震動。
郝陽的號碼在屏幕上跳動到第八次時,我按下了接聽鍵,他沙啞的聲音裹挾著電流聲傳來:“世紀城地下三層停車場,現在。”
我沖進雨幕時,林麗發來的消息在鎖屏界面不斷彈出。
她拍下了我塞給她的防狼報警器,粉色小熊掛件在照片里顯得格外諷刺。
世紀城工地的探照燈刺破雨簾,郝陽的風衣下擺正在通風口獵獵作響。
“混凝土樣本檢測報告。”他把文件夾拍在我胸口時,我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摻了海砂的劣質建材,和二十年前塌方的陽光小學用的一模一樣。”
雨水順著安全帽邊緣流進眼睛。
我想起上周在財務部瞥見的異常流水,那些分散在二十幾個皮包公司的轉賬記錄突然在腦海中自動排列組合。
郝陽點燃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手機又在震動。
張經理發來的項目進度表上,我的名字后面跟著刺眼的紅字備注:“核心成員”。
世紀城項目不僅關系著整組人的年終獎,更決定著部門明年能否拿到融資。
“給我兩天時間。”我把濕透的劉海捋到腦后,遠處塔吊的紅燈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明天說明會結束就……”
刺耳的剎車聲打斷我的話。
三輛黑色轎車呈品字形堵住出口,郝陽突然拽著我滾進通風管道。
額頭撞上鋼管時,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在金屬管道里層層回蕩。
凌晨三點的辦公室彌漫著速溶咖啡的酸味。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并排打開的監控錄像和建材清單,后頸的冷汗浸濕了襯衫領口。
當第十次快進到林麗拆信的畫面時,我突然按下了暫停鍵。
“等等……”我撲向堆在墻角的舊文件,三個月前倉庫監控的截圖散落一地。
照片里戴手套的男人正在關電閘,他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紋身——此刻正清晰地顯示在林麗工位斜上方的監控畫面里。
手機通訊錄在指尖飛速滾動。
那個標注“吳師傅-水電維修”的號碼,通話記錄顯示上周三下午三點十七分,正是林麗下樓取快遞的時間。
“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機械女聲響起時,我抓起外套沖向電梯。
走廊應急燈將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安全通道里傳來保潔阿姨收拾廢紙箱的響動。
老吳的維修店卷簾門緊閉,門縫里塞著的傳單已經積了灰。
隔壁早餐店老板娘正在炸油條,圍裙上的油漬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彩虹色:“你說老吳啊?他閨女得了白血病,上個月就回老家……”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世紀城項目書還攤開在副駕駛座上,郝陽昨晚塞給我的U盤正在儲物格閃著紅光。
當手機彈出會議提醒時,我才發現攥著方向盤的手掌已經滲出血絲。
說明會現場的金色吊燈晃得人睜不開眼。
我松了松領帶,PPT翻到建材檢測報告那頁時,禮堂側門忽然涌入六個黑衣保安。
張經理正在和董事長耳語,他今天特意戴了那副金絲眼鏡——上次戴這副眼鏡,是宣布開除知道內情的財務總監那天。
“以上就是關于世紀城項目的……”我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大屏幕突然跳出的監控畫面讓全場嘩然。
林麗拆信的特寫鏡頭下,那枚鎏金火漆印正在高清鏡頭里折射出冰冷的光。
(接上文)
我按下激光筆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大屏幕上鎏金火漆印的微觀結構正在瘋狂閃爍,那是上周我通宵比對十三種金屬元素留下的記憶。
張經理的金絲眼鏡閃過一道寒光,他藏在桌子下面的手剛摸到手機就被我攔住了。
“去年12月7日下午三點,您在藍島咖啡的監控錄像需要現在播放嗎?”我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去,震得水晶吊燈都在晃動。
張經理后頸的冷汗正順著阿瑪尼襯衫往下流,這個精確到分鐘的時間點——正是他和建材商簽訂陰陽合同的日子。
董事長的紅木拐杖重重地戳在地毯上。
我解開西裝的第二顆紐扣,把U盤插進電腦的瞬間,二十七個皮包公司的法人代表頭像在屏幕上像蛛網一樣鋪開。
當第六排第三張照片被放大到像素失真時,財務總監突然打翻了茶杯——那是他小舅子的高爾夫球友。
“這些建材檢測報告,”我把郝陽給我的文件夾扔在桌子上,紙張翻飛間露出海砂樣本的結晶特寫,“和二十年前陽光小學坍塌案的卷宗,在刑偵物證庫的編號是A - 0927至A - 0933。”
會議室內一片死寂,我能聽見自己太陽穴血管跳動的聲音。
后腰的舊傷又開始發燙,那些被鋼管砸傷的記憶碎片正在重組——戴著白手套關電閘的手,袖口若隱若現的蝎子紋身,還有今早老吳維修店門縫里塞著的白血病募捐箱。
“報警。”董事長沙啞的聲音驚醒了眾人,此時我已經在撥打郝陽給我的號碼。
窗外的陽光突然被烏云遮住,十七層樓下的警笛聲像從地底鉆出來的毒蛇。
當特警沖進地下停車場時,我正在用馬克筆圈出混凝土攪拌車的GPS軌跡。
郝陽的風衣掠過監控盲區,他袖口的血跡在日光燈下泛著詭異的紫光。
“東南角通風管道,”我把建筑圖紙拍在警車引擎蓋上,“他們要轉移的是第七批摻料。”
爆破組炸開承重墻的瞬間,我看到了這輩子最奇幻的場景:成噸的劣質鋼筋堆成骷髏的形狀,海砂在防塵罩下泛著磷火般的幽藍色光。
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被按在地上時,突然對著我露出沾著血的牙齒說:“你以為這就結束了?”
慶功宴上香檳塔映著霓虹燈的那晚,林麗把櫻花護手霜塞進我口袋時手指在發抖。
她說張經理被捕前最后一通電話是打給某位大人物,但通話記錄就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燈火,后頸突然涌起被毒蛇舔舐般的寒意。
手機震動時我正在擦拭那枚鎏金火漆印。
新收到的短信沒有顯示號碼,黑色背景上浮動著血紅的倒計時:71:59:58。
附件里的加密文件在點開的瞬間自動銷毀,殘留在視網膜上的最后影像,是半張燒焦的照片——我父親在陽光小學坍塌現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