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千萬根銀針扎在擋風玻璃上，蘇晚把油門踩到底時，儀表盤上的發動機故障燈已經亮了三個小時。后視鏡里三輛黑色奔馳始終如影隨形，他們甚至不屑于隱藏蹤跡——就像鬣狗追逐瀕死的羚羊，只等獵物力竭倒地。

手機在副駕駛座上瘋狂震動，屏幕裂痕間跳動著“仁和醫院ICU”的字樣。她伸手去夠的瞬間，輪胎碾過公路凹陷處，后車廂傳來金屬撞擊聲。那是父親上周才送她的畢業禮物，裝著地質錘與折射儀的銀色工具箱，此刻正隨著車身顛簸發出空洞回響。

“蘇小姐，令尊的腎上腺素已經注射到第四支。”主治醫生的聲音混著電流聲傳來，“如果您還想見到最后一面......”

方向盤猛地右打，瑪莎拉蒂沖進應急車道。蘇晚扯斷安全帶撲向后座，高跟鞋踩碎了掉落的鉆戒。那是今晨剛從當鋪贖回的母親遺物，此刻藍寶石戒面正卡在座椅縫隙里，折射出幽暗的光。

她抓起工具箱砸向車窗的動作近乎癲狂。防爆玻璃綻開蛛網狀裂痕時，金屬邊角在虎口劃出深可見骨的血痕。暴雨裹著冷風灌進來，蘇晚抱著工具箱翻身滾下路基，泥漿瞬間浸透真絲襯衫。

追兵急剎的摩擦聲刺破雨幕。她踉蹌著沖進醫院后巷，工具箱里掉出的地質圖被雨水泡得發脹。父親用紅筆圈出的那個坐標正在暈染——北緯31°14'，東經121°29'，正是蘇氏集團大廈的地下車庫。

ICU走廊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蘇晚貼在防火門后數著心跳。兩個戴勞力士水鬼表的男人正在護士站前抽煙，煙灰彈進急救推車上的血漿袋里。她認得其中一人手背的蝎子紋身——上個月來家里逼債時，這把蝴蝶刀曾抵在父親頸動脈上。

“207床停藥了嗎？”紋身男吐著煙圈問護士。

“顧先生吩咐過，要等蘇小姐到場。”小護士的聲音在發抖。

蘇晚把工具箱抵在腰間，冰涼的金屬硌著肋骨。她數到第三根熒光燈管熄滅時，消防通道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等保鏢們沖過去查看，她已經閃身鉆進病房。

心電監護儀的綠光投在天花板上，像一把懸垂的利劍。父親枯槁的手腕被約束帶勒出紫斑，氧氣面罩隨著呼吸泛起血沫。蘇晚跪在床邊去握他的手，工具箱“咚”地砸在地面。

“爸，地下室到底有什么？”她撕開被血浸透的襯衫下擺，露出腰間猙獰的淤青——昨夜撬開老宅被封的地下室時，三道鋼制門栓留下的印記，“那些人在找什么？是不是和二十年前實驗室事故有關？”

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警報。老人渾濁的眼球暴凸，輸液管隨著劇烈抽搐扭成麻花。蘇晚被噴濺的鼻血糊住視線時，聽見金屬門被撞開的巨響。父親的手掌重重拍在她后頸，粘稠的血液順著脊柱流進衣領。

“別信遺囑...密碼在...”破碎的音節混著血沫噴在呼吸罩內側，染紅她胸前的珍珠項鏈，“...量子對撞機...”

走廊傳來密集的腳步聲。蘇晚感覺后頸被塞進什么冰涼的東西，下一秒就被父親用最后的力氣推出懷抱。她撞翻輸液架跌進衛生間，門鎖扣上的瞬間，透過縫隙看見十二道黑影魚貫而入。

為首的男人黑色西裝上別著鉑金荊棘領針，定制皮鞋踏過滿地玻璃渣。他摘下墨鏡時，右眼尾的淚痣在冷光下像顆凝固的血珠。蘇晚認得這張臉——財經雜志封面上，顧淮之身后是紐約證交所的環形交易廳。

“死亡時間，凌晨三點十七分。”醫生遞上文件的聲音發顫。顧淮之掃過心電監護儀的直線，鋼筆在死亡證明上劃出凌厲的折線：“通知債權人，蘇氏集團所有資產將在四十八小時后進入清算程序。”

蘇晚咬住手腕防止嗚咽出聲。珍珠項鏈的搭扣不知何時松脫，滾落的珍珠在瓷磚上彈跳。她看著顧淮之的袖口掠過父親尚有余溫的手腕，鉑金袖扣閃過冷光——那是個微型注射器造型，針尖還沾著可疑的藍色液體。

“找到她了！”門外突然爆出吼聲。蘇晚抓起消毒液砸向鏡子，玻璃碎片如銀河傾瀉。她握著最鋒利的三角玻璃沖出隔間，卻在撞上顧淮之目光的瞬間僵在原地。

男人正用絲帕擦拭手指，染血的棉簽落在父親圓睜的眼眶上。他轉身時，蘇晚看見他后頸處若隱若現的青色編碼——CX-117，與父親實驗室爆炸案卷宗上的編號完全相同。

“二十三億七千萬。”顧淮之將文件夾拍在遺體冷藏柜上，鋼制臺面震得蘇晚牙齒發顫，“或者，用你剛繼承的遺產來抵債。”

蘇晚的玻璃片抵上他喉結：“蘇家連骨灰壇都抵押了。”

“我說的是這里。”鋼筆冰涼的尖端突然戳進她鎖骨下方，沿著心跳軌跡滑到左胸第四根肋骨，“蘇氏集團首席地質學家，蘇晚小姐的大腦——里面裝著全球僅存的量子鉆石合成參數。”

暴雨拍打著太平間的氣窗，顧淮之的氣息混著雪松香籠罩下來。他撥開她黏在頸間的濕發，指腹摩挲著那道新鮮血痕：“三年婚約，換蘇家實驗室數據永不面世。這個交易，比你父親當年和‘黑鉆’做的干凈多了。”

監護儀突然響起詭異的滴答聲。蘇晚瞥見父親的手指詭異地抽搐，仿佛在空氣中書寫某種密碼。顧淮之的婚戒壓在她滲血的虎口處，戒圈內側的GWZ鋼印烙進皮肉。

“明天十點前，我要在結婚協議上看見你的血指印。”他把鋼筆插回她破碎的衣袋，槍繭擦過她冰涼的下頜，“順便提醒你，此刻你腰間工具箱的夾層里，有枚微型炸彈還剩四小時引爆。”

殯儀館的鐘聲穿透雨幕。蘇晚摸著后頸的微型芯片——那是父親臨終前塞進她傷口的——突然笑出聲。她扯斷珍珠項鏈擲向顧淮之，渾圓的珠子在男人胸前綻開冰花：“訂婚宴記得請今天追我的三位司機，他們該坐主桌。”

當夜，蘇氏老宅燃起沖天大火。消防車呼嘯而至時，蘇晚正跪在廢墟中刨找燒焦的保險箱。她沒看見街角勞斯萊斯里的男人正把玩著珍珠碎片，車載屏幕上跳動著她的生命體征——后頸芯片傳回的信號顯示，她的腎上腺素是常人的三倍。

顧淮之輕點屏幕，將“新娘保護程序”調至最高等級。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動成詭異的圖騰：“游戲開始了，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