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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謀影壓身志猶堅

晨霧未散時,青石板街面已滾過獨輪車的吱呀聲。

林疏月握著搪瓷缸站在合作社二樓的木格窗前,氤氳茶汽模糊了檐角風鈴,卻遮不住巷尾茶館里刻意壓低的議論。

“聽說了伐?茶娘子們采的野茶都長白毛咧!“

“作孽哦,前幾日我表舅送貨去碼頭,親眼見著她們茶筐里爬螞蟻......“

指尖掐進窗欞縫隙,林疏月望著樓下正在搬運茶簍的姑娘們。

十七歲的春桃踮腳擦拭門楣上“茶娘子“銅牌,晨光掠過她手腕處結痂的燙傷——那是上個月炒青時被陳記茶莊伙計“不小心“潑的熱水。

“月姑!“侄女小寶抱著賬本咚咚跑上樓,羊角辮上別的山茶花簌簌顫動,“昨兒又退了八單,張掌柜說...說我們的茶餅有股霉味。“泛黃的賬頁上,朱砂筆劃出的紅叉像滲血的傷口。

琺瑯罐在掌心轉了個圈,林疏月嗅著罐底殘余的佛手柑香。

陸羽殘卷昨夜浮現的新提示【水源含腐葉酸,煮沸后與茶堿反應】突然在腦海中閃過,她快步走向墻上的茶山地圖,青溪支流的標記點還沾著前日勘察時的泥漬。

“小寶,去請霜姐把檢驗所的水樣報告取來。“她拔下發間銀簪在地圖上劃出弧線,“再讓采茶組阿香帶人去后山,查查引水的竹渠可有被動物刨過的痕跡。“

暮色漫過天井時,林疏月正在給李記者寫信。

煤油燈將她的影子投在滿墻茶樣袋上,忽明忽暗如同那些在賬冊邊緣游移的疑點。

筆尖懸在“懇請實地考察“的“察“字上,窗欞突然被夜風吹開,夾著雨絲的風卷起桌角一頁泛黃的《巴蜀茶錄》。

“喀嗒“,有什么東西輕輕磕在青磚地面。

她彎腰拾起那枚核桃大小的竹制機關,精巧的卡槽里還嵌著半片潮濕的茶葉——這是顧延舟測繪儀上的定位器。

指尖撫過茶梗斷口處整齊的切面,林疏月望著雨幕中模糊的遠山輪廓,忽然將竹器按在心跳急促的胸口。

三日后清晨,二十名采茶女特意換上靛藍扎染的工裝,發髻間統一別著驅蟲的艾草香包。

林疏月特意把品鑒會擺在晾曬場,新扎的茅草棚下,李記者相機鏡頭掃過排列成八卦陣的紫砂茶甕,在記錄本上寫下“工序嚴謹“的評語。

“當心!“春桃的驚叫刺破晨霧。

兩個戴草帽的挑茶工“失手“撞翻晾曬架,青翠茶芽如瀑傾瀉。

穿灰布衫的漢子慌忙蹲下收拾,袖口卻露出半截刺青——正是陳記茶莊打手們特有的蛇形標記。

林疏月不緊不慢地用茶匙舀起灑落的茶葉:“這位大哥,陳老板沒教你們認茶么?“她突然將茶葉撒向空中,晨曦瞬間穿透葉片,“真正的蒙頂甘露該有金毫,您這摻的川炒青未免太糙了。“

人群嘩然中,原本在揉捻茶團的姑娘們突然圍成圓圈。

阿香猛地扯下鬧事者的草帽,露出他耳后未擦凈的膏藥——那是陳記工人搬運石灰時防灼傷的特制敷貼。

“李記者請看,“林疏月捧起裝茶樣的琺瑯罐,罐身在陽光下流轉出奇異光暈,“真正的野茶該帶著巖石縫里的涼氣,而不是...“她突然將茶湯潑向青石板,滋啦騰起的白煙驚得眾人后退,“石灰粉遇水發熱的把戲!“

掌聲從老槐樹后傳來,顧延舟握著測繪圖紙轉出樹影,西裝下擺沾著新鮮的泥漬。

他目光掃過林疏月微微顫抖的指尖,將圖紙塞給她時順勢握住她的手:“東南坡的引水渠有段毛竹被人換了新茬口,切口角度和茶莊伐竹刀吻合。“

林疏月剛要開口,忽然瞥見他襯衫第二顆紐扣的位置有道細小的裂口,隱約露出內襯口袋里半截玻璃管——那是裝水樣用的實驗器皿。

雨又下了起來,合作社屋檐匯成串珠水簾。

林疏月獨自站在倉庫清點茶餅,忽然發現某摞茶箱縫隙卡著片深褐色布料。

她湊近嗅了嗅,佛手柑混著雪松的冷香猝不及防地漫過鼻尖——和那日顧延舟扶住險些滑倒的她時,袖口沾染的熏香一模一樣。

墻角水漬倒影里,半個帶泥的鞋印漸漸被雨水淹沒,42碼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雨絲斜斜劃過合作社的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暈開點點深痕。

林疏月蜷在藤椅里,鼻尖還縈繞著倉庫里那塊布料上的佛手柑香,耳邊忽地傳來竹簾輕叩聲。

顧延舟提著紅漆食盒立在門邊,袖口挽起兩折,露出小臂上被竹枝劃出的細小紅痕。

“桂花糖蒸新栗粉,配蒙頂石花。“他揭開食盒時,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片,“記得你上回說,霜姐做的茶點總欠三分火候。“白瓷碟邊緣的蘭草紋映著林疏月驟然明亮的眼眸,那些在賬本與陰謀間繃緊的神經,忽然就化在了清甜的桂花蜜里。

茶湯在盞中旋出漣漪,顧延舟的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襯衫第二顆紐扣。

林疏月咽下綿密的栗子糕,目光落在他西裝內袋微微凸起的玻璃管輪廓上——這人怕是剛取完水樣就趕著去城南老字號排隊買點心。

“東南坡的水渠...“她剛開口,就被他塞進掌心的絹帕打斷。

靛青帕角繡著歪歪扭扭的茶芽,是去年小寶學女紅時的手筆。

“陳記的運茶船今晨被海關扣了二十八箱石灰粉。“顧延舟端起茶盞輕嗅,氤氳水汽染濕了鏡片,“倒是你該嘗嘗這蒙頂石花,峨眉山上的老茶農說,雨前茶該配著心事喝才回甘。“

檐角銅鈴突然叮當作響,春桃舉著還帶著油墨香的報紙沖進院門。

晨光穿透《錦城日報》頭版,李記者拍攝的茶娘子們圍住鬧事者的照片下,“巾幗茶魂“的標題墨跡猶潤。

阿香捧著厚厚一疊訂單沖進來,發梢沾的茶末隨笑聲簌簌落下:“廣東來的客商要訂兩百斤雪芽!“

合作社門前的老香樟樹下,姑娘們將曬茶的竹匾翻轉成鼓面。

春桃握著小寶的手教她敲擊《采茶調》,清脆的節奏驚飛了檐下避雨的雀兒。

林疏月望著人群里悄悄后退的顧延舟,發現他后肩沾著片細嫩的茶芽——定是清晨幫她調整晾曬架時蹭上的。

暮色四合時,林疏月獨坐在掛滿茶樣的庫房里。

賬本上新添的朱砂印像簇簇山茶,卻在翻到某頁時驀地頓住。

夾在泛黃紙頁間的信箋蓋著杭州郵戳,中國茶葉進出口公司的燙金徽標在煤油燈下泛著冷光。

“......國際茶委會推行新分級標準......“她指尖撫過“蒸青工藝淘汰“幾個字,窗縫漏進的風突然掀翻案頭鎮紙。

那方雕著茶馬古道的壽山石滾落在地,露出壓在底下的《巴蜀茶錄》,書頁正停在“唐宋古法制茶“的篇章。

合作社慶功的炮仗聲從河岸飄來,林疏月卻覺得掌心滲出冷汗。

她想起午后幫顧延舟整理測繪圖紙時,瞥見他標注在1994年歷表上的紅圈——那日期的墨跡暈染得厲害,像滴落在時光長河里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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