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草木的清香,吹進略顯破敗的醫館。
林疏月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吳伯,李郎中早已準備妥當,指揮著藥童將吳伯安置在干凈的床榻上。
屋內光線昏黃,油燈豆大的火苗跳動著,將林疏月焦灼的神情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草味,本該令人安心,此刻卻像一根根無形的弦,繃緊著她的神經。
她像一只困獸,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踱步,繡花鞋底與粗糙的地面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更添幾分煩躁。
她的目光時不時落在躺在床上的吳伯身上,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毫無血色,緊閉的雙眼仿佛封鎖了所有的秘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沙漏中緩緩下落的細沙,每一粒都敲打著林疏月的心房。
她害怕,害怕吳伯就此一睡不醒,那些關于身世的真相,關于茶山的陰謀,都將永遠沉入黑暗。
她忍不住走到床邊,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握住吳伯枯瘦的手掌。
掌心粗糙的紋路,訴說著歲月的滄桑,也讓林疏月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吳伯,你一定要醒過來,求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生怕驚擾了沉睡中的人。
絕望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將她徹底淹沒。
難道,自己重生一世,終究還是要被命運玩弄嗎?
難道,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陰謀,注定要得逞嗎?
她無力地靠在床邊,眼淚模糊了視線。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壓得她喘不過氣。
就在她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李郎中推門走了進來,神情嚴肅。
“林姑娘,吳伯醒了,但情況不太好,他想見你。”
林疏月聞言,猛地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氣,擦干眼角的淚水,快步走到床前。
吳伯的眼皮微微顫動,費力地睜開一條縫隙,渾濁的目光落在林疏月的臉上,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發不出聲音。
林疏月連忙俯下身,將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輕聲問道:“吳伯,你想說什么?我聽著呢!”
吳伯的喉嚨里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大…大…老爺…他…”
話音未落,吳伯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原本渾濁的眼睛瞬間失去了光彩,頭一歪,徹底沒了氣息。
林疏月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抓住吳伯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
“吳伯!吳伯!”林疏月悲痛地呼喊著,可是吳伯再也無法回應她了。
李郎中走上前,探了探吳伯的鼻息,搖了搖頭,嘆息道:“林姑娘,節哀順變。”
林疏月呆呆地坐在床邊,心中一片茫然。
吳伯臨死前說的大老爺是誰?
他究竟想告訴自己什么?
是誰要置他于死地?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醫館的寂靜。
急促的敲門聲一下一下地砸在林疏月的心上,像是催命的鼓點。
李郎中眉頭緊鎖,快步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木門。
門外,站著幾個身材魁梧的家丁,個個兇神惡煞,為首一人正是林正堂的心腹,王管事。
“你們要干什么?”李郎中厲聲喝道,擋在門口,試圖阻止他們闖入。
王管事冷笑一聲,一把推開李郎中,粗聲道:“老東西,少管閑事!我們是來找人的!”他粗暴地環視四周,目光最終落在林疏月身上,
“林疏月,老爺有請!”王管事語氣傲慢,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疏月心中一沉,知道林正堂來者不善。
吳伯剛才斷斷續續的話語,一定觸及到了林家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強忍著悲痛,站起身來,目光冰冷地注視著王管事,“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敬酒不吃吃罰酒!”王管事臉色一變,揮了揮手,身后的家丁立刻上前,想要強行將林疏月帶走。
醫館內頓時亂作一團,藥童嚇得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李郎中大聲呵斥,卻無濟于事。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顧延舟一身墨色長衫,神色冷峻地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兩個精干的保鏢。
他緩步走進來,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在王管事身上,語氣冰冷,“林家好大的威風,竟敢在醫館鬧事。”
王管事顯然認出了顧延舟,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他雖然是林家的心腹,但在顧延舟這樣的商業巨鱷面前,根本不夠看。
“顧先生,這是我們林家的家事,與您無關。”王管事強作鎮定地說道。
顧延舟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張支票,扔在王管事面前,“拿去,就當是給你們買棺材的錢。”
王管事看著支票上的數字,眼睛都直了。
他知道顧延舟出手闊綽,但沒想到會如此大方。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彎腰撿起了支票,低聲下氣地說道:“顧先生教訓的是,是我們多管閑事了。”
說罷,他帶著家丁灰溜溜地離開了醫館。
周圍的人見狀,都感到十分意外,疑惑的目光在林疏月和顧延舟之間來回游移。
顧延舟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徑直走到林疏月面前,低聲道:“節哀。”
林疏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卻發現顧延舟的目光并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床上已經沒了氣息的吳伯身上,眼神深邃難測。
他伸手,輕輕地將吳伯緊閉的雙眼合上。
“或許,”顧延舟的聲音低沉,仿佛自言自語,“他知道些什么……”
吳伯的眼皮顫動,如久旱逢甘霖的枯葉般緩慢舒展。
他渾濁的雙眼聚焦在林疏月焦急的臉上,一絲感激的光芒閃爍其中,微弱卻清晰。
他顫抖著抬起枯瘦的手,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緊緊握住林疏月的手。
粗糙的掌心,帶著歲月刻下的溝壑,與林疏月柔軟的肌膚相觸,傳遞著無盡的滄桑與信任。
一股暖流涌上林疏月的心頭,驅散了縈繞在她心中的寒意,她仿佛看到希望的曙光即將破曉。
“月丫頭……”吳伯的聲音嘶啞,微弱得像風中飄零的落葉,卻帶著難以言喻的重量,“你……你是……老爺的……”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林疏月的心臟猛地一縮,一種莫名的預感涌上心頭。
她屏住呼吸,緊緊地盯著吳伯的嘴唇,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老爺?哪個老爺?”
吳伯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胸膛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動。
“上一代…家主……你的…父親……”
如同一道驚雷劈下,林疏月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林正堂的侄女,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是上一代家主的私生女!
這個真相,如同巨石般壓在她的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周圍的人也聽到了吳伯的話,頓時一片嘩然。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林疏月,林正堂一直隱瞞林疏月的真實身份,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他不僅想霸占林家的茶山,還想徹底抹去林疏月的存在!
林疏月感到一陣暢快,真相終于浮出水面,林正堂的陰謀也露出了一角。
但她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還有更多的謎團等待她去解開,更大的挑戰等待她去面對。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中的波瀾,目光堅定地看向前方。
林正堂,你以為你能只手遮天嗎?
我一定會查清所有的真相,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林疏月握緊拳頭,指關節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猛地站起身,繡花鞋與地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醫館中格外清晰。
她轉身,目光如炬地看向門口,一字一頓道:“我要去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