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章墜入龍瞳的剎那,三百具錦衣衛骸骨手中的航海圖殘頁突然拼合。寶船甲板上的西洋十字架泛起血光,映出嘉靖年間葡萄牙商船“圣瑪利亞號“的幽靈船影——那正是沈家先祖私通佛郎機人的鐵證!
江心漩渦突然凝固成水晶狀,顧九章看見自己的八世尸骸在時光長河中列陣。每具尸骸心口都插著不同器物:嘉靖年的青銅匕首、隆慶年的虎符、萬歷年的佛郎機火銃......當第八具空棺吸盡七世怨氣,他忽然明白自己正是鎮守“貪狼吞月局“的最后一塊拼圖。
“原來子午線要這般歸正?!邦櫨耪麓笮λ洪_胸膛,將跳動著金蟬紋的心臟按進空棺。棺底浮現的《鄭和航海圖》突然活過來,墨線化作蛟龍纏住圣瑪利亞號。當蛟龍咬斷幽靈船的十字桅桿時,沈宅地底傳來七聲鎖鏈崩斷的巨響。
七座鎮海樓虛影破水而出,檐角銅鐘齊鳴。朱紈冤魂手中的血筆突然迸發金光,在虛空寫下“海禁當開“四個大字。字跡印上寶船殘骸的瞬間,三百尊紅衣大炮自動調轉炮口,裹著倭寇戰旗的炮衣無風自燃,露出炮身上刻的《金剛經》全文。
“玄空廿四山,今日重開天!“顧九章殘存的意識長嘯一聲,第八棺裹著金光沉入龍脈。錢塘江突然改道,渾濁江水沖刷出蜿蜒五百里的新河道——那形狀赫然是條張牙舞爪的應龍,龍爪正踏著雙嶼港舊址。
倭寇沉船中的永樂通寶紛紛飛起,在江面拼成渾天星圖。當最后一枚銅錢歸位時,嘉靖三十七年與隆慶二年的月光同時穿透云層,照見江底矗立的八棱青銅碑。碑文在粼粼波光中顯現:
“大明海疆,貪狼守正。七煞化印,破軍為鋒。八棺鎮海,九章為終。敢有犯者,星斗碎空?!?
碑底緩緩浮起具水晶棺槨,顧九章的金蟬尸身在其中結跏趺坐。他左手托著破碎的青銅羅盤,右手捏著半枚虎符,心口缺失的位置生出一枝并蒂蓮——左邊開的是抗倭英烈的魂火,右邊綻的是七世輪回的因果。
江畔突然響起孩童清亮的誦讀聲,新建的鎮海學堂里,先生正指著《籌海圖編》講解:“嘉靖年間有異人,以八棺改錢塘水脈,遂使倭寇術法盡喪......“窗外細雨瀟瀟,檐角新鑄的銅鈴在風里輕晃,鈴舌上隱約可見“玄空廿四山“的銘文。
海底最深處,八具青銅棺槨悄然移位。當北斗星光穿透萬丈波濤,照在棺蓋的星宿紋路上時,某口棺材中的金蟬紋突然亮了一瞬,像是某種跨越輪回的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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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后,青溪鎮茶樓的說書人拍響醒木,驚得檐下新燕振翅飛入雨簾。
“那顧九章化作應龍水脈后第七日,錢塘江潮頭立起八根盤龍柱?!鞍装l老者抿了口云霧茶,指間黃銅羅盤在案幾上投出星影,“當年沈宅舊址上建的鎮海書院,每逢甲子便會出現件奇事——“
暴雨驟然而至,驚雷劈開書院后山的古槐。樹身裂痕中露出半截青銅棺槨,棺蓋上的北斗七星紋正與云層后的真星遙相呼應。守院人舉著風燈趕來時,只見裂開的樹芯里嵌著塊鎏金牌位,上面竟同時刻著“顧九章“與“戚繼光“兩個名字。
地底傳來空靈的鈴音,書院藏書閣頂層的《海防圖編》突然無風自動。泛黃紙頁間飄落張嘉靖年間的婚書,新娘名字被朱砂劃去的位置,赫然印著枚帶金蟬紋的指紋。
“先生!江心出異象了!“茶客們突然涌向窗邊。渾濁的江水中浮起三百尊青銅炮,每尊炮口都綻放著并蒂蓮。當第一朵蓮花觸及云層時,暴雨化作漫天金粉,落在當年七星棺遺址新建的英烈祠上。
祠中七盞長明燈突然爆出七色火光,將墻壁照得透亮。守祠人驚恐地發現,磚縫里滲出的不是水珠,而是漆黑粘稠的血——那血跡蜿蜒成倭寇旗幟的圖案,正緩緩爬向戚繼光神像的基座。
海底最深處,八具青銅棺突然同時開啟。戴著西洋懷表的考古員在潛艇中瞪大眼睛,聲吶圖上顯示棺內空空如也,唯有棺底留著未干的水跡,那痕跡分明是句用甲骨文寫的偈語:“九章非終局,貪狼又東來“。
英烈祠地磚轟然塌陷時,有人看見個穿青布長衫的背影在雨幕中拾階而上。他腕間檀木珠串在雷光中明明滅滅,仔細看去,每顆珠子都裹著層流動的金砂,砂粒間隱約浮動著微型星圖。
江心炮口的并蒂蓮突然凋謝,花瓣沉入水底時,某艘路過的貨輪雷達突然失靈。船長盯著屏幕上的雪花點,聽見加密頻道里傳來古怪的吟誦聲——那音調,竟與三百年前七星棺開裂時的往生咒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