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參拾篇：小女孩

雨刮器有節奏地擺動著，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扇形的水痕。我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凌晨一點十五分。這種鬼天氣，這種鬼時間，路上連個鬼影都看不見。

我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這已經是我今晚接的第七單了，再跑兩單就收工。雨水拍打在車頂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我調高了收音機的音量。

“近日，我市連續發生多起出租車司機失蹤案件，警方提醒廣大司機......“

我伸手關掉了收音機。這種新聞聽多了只會讓人心里發毛。雨越下越大，我不得不放慢了車速。這條路是通往城郊的，路燈稀疏，兩旁的梧桐樹在風中搖晃，投下斑駁的影子。

突然，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路邊。

我下意識地踩下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那是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她站在雨中，渾身濕透，長發貼在臉上，低著頭一動不動。

“見鬼......“我嘟囔了一聲，搖下車窗，“小姑娘，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她緩緩抬起頭，我的呼吸為之一窒。那是一張慘白得不像活人的臉，嘴唇發紫，眼睛卻異常明亮。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讓我后頸一陣發涼。

“叔叔，能送我去醫院嗎？“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

我猶豫了一下。這種天氣，這種時間，這種地方......但看著她在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我還是打開了車門鎖。

“上來吧。“

她拉開車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伸手調高了暖氣。后視鏡里，她安靜地坐在后座，雙手放在膝蓋上，低著頭，濕漉漉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去哪家醫院？“我問道。

“城郊的仁和醫院。“

我的手一抖，方向盤差點打滑。仁和醫院？那地方不是已經廢棄快二十年了嗎？

“小姑娘，那家醫院早就......“

“我知道。“她打斷我的話，“但我必須去那里。“

我咽了口唾沫，從后視鏡里瞥了她一眼。她依然低著頭，但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像是在數著什么。

車子繼續向前行駛，雨勢漸小。路燈的光透過車窗在她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突然，一陣刺骨的寒意從后座襲來。我看了眼空調，顯示溫度是26度，可我卻感覺像掉進了冰窖。后視鏡里，她不知何時抬起了頭，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叔叔，你開錯路了。“她的聲音變得異常冰冷。

我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差點撞上路邊的護欄。等我穩住車子，再看向后視鏡時，后座已經空無一人。

“這......“我的心臟狂跳不止，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就在這時，我聽到后座傳來一聲輕笑。

“叔叔，我在這里。“

我僵硬地轉過頭，看到她正坐在后座的正中間，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更可怕的是，她的身體是半透明的，我能透過她看到后座的皮質座椅。

“你......你到底是......“

“二十年前，我也是坐出租車去醫院的。“她輕聲說，“那天晚上，也下著這么大的雨。“

我感覺呼吸變得困難，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收音機突然自動打開，發出刺耳的雜音，然后是一個新聞播報員的聲音：

“1995年8月15日晚，我市發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輛出租車在城郊路段失控翻車，車上乘客，一名十歲女童當場死亡......“

我顫抖著手想要關掉收音機，卻發現按鈕失靈了。后視鏡里，她的臉開始發生變化，慘白的皮膚上出現裂痕，鮮血從額頭流下。

“那天晚上，司機叔叔說要抄近路......“她的聲音變得扭曲，“他說那條路更快......“

我感覺車內的溫度越來越低，擋風玻璃上開始結霜。她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可是那條路根本不通向醫院......“

我瘋狂地踩下油門，想要逃離這個可怕的場景。但車子卻不受控制地駛向一條我從未見過的岔路。路邊的指示牌上寫著：仁和醫院，前方500米。

“不......不要......“我絕望地轉動方向盤，但車子依然固執地向前行駛。

“叔叔，你知道嗎？“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甜美，“那天晚上，司機叔叔也是這么說的......“

我猛地轉頭，后座已經空無一人。但當我轉回前方時，她正站在擋風玻璃外，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緩緩向我伸出手......

“砰！“

一聲巨響，我的頭重重地撞在方向盤上。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你醒了？“護士走過來，“你運氣真好，車子翻下路基居然只受了輕傷。“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護士繼續說：“不過說來也怪，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一直念叨著什么小女孩......“

我猛地抓住護士的手：“仁和醫院......那個小女孩......“

護士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仁和醫院？那地方二十年前就廢棄了啊。聽說是因為一起醫療事故，一個小女孩死在了手術臺上......“

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風吹開，一股寒意襲來。我聽到走廊盡頭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還有小女孩哼唱的聲音：

“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抬起頭，對我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叔叔，我們又見面了......“

我驚恐地發現，她的身后還站著幾個穿著出租車司機制服的男人。他們的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就像......就像我現在的樣子。

“歡迎加入我們。“其中一個司機機械地說道，“你也是被選中的擺渡人。“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我的床邊，冰涼的小手握住我的手腕：“叔叔，從今天起，你也要幫我找新的朋友哦。每個雨夜，我們都要一起......“

她的聲音漸漸模糊，我感覺意識開始渙散。最后的畫面，是墻上的日歷永遠停留在1995年8月15日。

當我再次清醒時，發現自己正坐在出租車里。雨刮器有節奏地擺動著，收音機里播放著新聞：

“近日，我市連續發生多起出租車司機失蹤案件......“

我看向后視鏡，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正站在路邊，對我露出甜美的微笑。

我知道，又一個雨夜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