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蹤的維納斯
- 唐俊語
- 3441字
- 2025-02-12 17:13:31
第六章 恐嚇信
“信本來就是這樣的?”我問南洋。
“當然了,我在樓下信箱里看到之后就拿出來塞進包里了,沒有打開過。”他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沒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沒有郵戳,沒有郵票,信不是寄的。
“你有沒有看到送信的人?”我問他。
“當然沒有啦……哦!等等,有!有!不過我只看到一個背影,因為我有個包裹一直沒到,早上我下樓的時候,剛好看到有個快遞公司的人在往外面走,我就想叫住他問問。結(jié)果那個人很奇怪,我叫那么大聲,他仍然繼續(xù)往外走,好像沒有聽見一樣。我后來看到信箱里有東西,也懶得追上去,就沒再管他了。”
“男的女的?”
“男的吧,反正身材挺高大的,我只看了個背影,不像是女的。”
打扮成快遞員的人,在南洋的信箱里塞了一封給我的信。首先他知道南洋家的地址,其次他知道我和南洋的關(guān)系。奇怪,既然有本事知道南洋的地址,自然應該也有本事知道我的地址啊,為什么不把信直接塞進我的信箱里呢?或者說,他打聽不到我的地址?說不通啊,我和南洋住得那么近,只隔了一條街而已。還是說他讓南洋把信給我有別的什么目的?
呵呵,多管閑事?要不是自己卷在里面,我還真不愛管這個閑事。
“走吧,請你吃飯!”我拿上外套,招呼南洋跟我出去。南洋還拿著那張只有一句話連標點都沒有的A4紙看來看去。
“你別研究紙張了,走吧,吃飯去了。”說完我從他的手里搶過那張紙,按照原樣塞進信封,揣進了口袋。我決定晚點兒把這張紙給湯勺,讓他想辦法幫我做指紋比對。
我鎖上店門,忽然聽見“喵”一聲,南洋居然把那只黑貓給抱出來了。
“大哥,你抱它出來干嗎?”我轉(zhuǎn)身開鎖,想讓他把貓扔回去。
“它不下來啊,你看它這么可愛,你怎么舍得把它放在你那亂糟糟的店里?”
“別廢話。”我邊說邊開鎖。
“你就不怕它搞破壞嗎?”
我立刻停了下來,重新把門鎖好:“走吧。”我無奈地拍了拍南洋的肩膀。他說得對,這只賤兮兮的貓如果自己待在我的店里過夜的話,明天我的店可能就得倒閉了。
“哎,你這貓叫什么名字?”
“名字?沒有名字,叫賤貓。”我說。
“哦,那喊它小賤吧,挺好。Hello,小賤,我是南洋。它是不是聽不懂中文?”
我懶得理他,徑自往前走。
雨已經(jīng)徹底停了,路面還是很潮濕。這個季節(jié)佛羅倫薩下了雨的夜里有些霧,有點兒悶熱。南洋一只手抱著貓,一只手拎著他的褲腿,三步一小跳地搭著我往前走,說不想弄臟他剛買的純白色思琳戰(zhàn)鞋。我真想捂著臉說我不認識這個考古學博士。
正好在我眼前出現(xiàn)了一家餐廳,奇貴無比的旋轉(zhuǎn)木馬餐廳。危險!我挪開視線繼續(xù)往前,就在我即將把雙腿都邁過餐廳進門的位置時,南洋拽了一把我的衣領,把我拽回了“危險地帶”,剛被賜予名字的黑貓小賤很是配合地對著我“喵”了一聲。南洋沖我眨眨眼:“去哪里啊?門在這兒呢。”
我嘆了一大口氣,只能跟在他和貓的后面進了門。安排座位的服務生看了一眼南洋手里的黑貓,一臉嫌棄地說:“寵物可以寄存在前臺。”南洋立刻把小賤塞到前臺:“小賤你在這里等我們給你帶吃的。”說完他生怕我后悔似的,神速把我拽了進去。
服務員很快來倒了開胃起泡酒,并拿來了菜單。南洋不光沉醉于奢侈品消費,也十分沉醉于消費高價位的葡萄酒。我就知道他這頓敲竹杠絕對不止一頓飯這么簡單。接下來他對服務生說來一支2009年的巴羅洛,我聽到此發(fā)音的時候,同時也聽見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我說:“你下手夠狠的。”他瞇著眼睛笑笑不說話。服務生開酒的時候,餐廳的門開了。這個餐廳本來也不大,里面桌子排得很緊。門一開,門外的風一條道可以直接吹到廚房里。我回頭看了一眼。
開門進來的人居然是湯勺和塞拉,這么巧!
“湯勺……”我念了一句。正在準備給我們開酒的美女服務員立刻有了反應,很興奮地用意大利語對我說:“你認識我們小老板?”
“啊?小老板?!”我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她說這個湯勺是這家全城有名的餐廳的小老板?
“是呀,小老板,我們都叫他湯勺(唐少)。他爸是我們這里的大廚,這家餐廳是他家祖輩上傳下來的。”
“他爸?!”他不是說他爸1993年就去世了嗎?
美女服務員連酒都不開了,放下醒酒器,大步走到湯勺身邊,拍了拍他,指了指我們。湯勺朝我們這邊張望,看到我之后立刻走了過來。
“你居然在這里!我找了你一晚上!你手機打不通。我剛剛才從你店那邊過來。”他邊說邊順便打量了一番坐在我對面的南洋,瞬間就把剛剛那個找我一晚上的沮喪表情收了起來,聲調(diào)也往下降了半個調(diào),“哦,你朋友啊。怎么稱呼?”
“我叫南洋,南方的南,海洋的洋。你好。”南洋居然挪開凳子,站了起來,跟湯勺握了個手,“你中文講得真不錯。”南洋這人前人后的假模假樣是他的特色之一了。
“謝謝。我母親本來是中國人。”湯勺說。
本來……我真的不知道他說的這種算不算中文。
湯勺見我一臉疑惑,趕緊朝我使了個眼色,小聲對我說:“晚些解釋。”說完,他瞄到了我們桌上的那瓶昂貴的巴羅洛。
“很有品位啊,這個莊的已經(jīng)是最后一瓶了,市面上現(xiàn)在很難找到2009年的了。”湯勺說完,親自給我們開了酒,倒進了醒酒器,“這酒算我的吧。”
湯勺這人還真是大方,果然是有做小老板的架勢。我心里暗喜,這一下省了不少錢呢。話說回來,如果我沒有事先認識他,根本想不到眼前這個用熟練動作醒酒的人是個警察。
“我們回頭聊,你們慢慢喝。”他把酒塞端端正正地擺在酒瓶旁邊,對我們說。
塞拉坐在靠近門口的那張桌子旁,遠遠地朝我招了招手。我笑了笑趕緊把頭縮回來,生怕多看她兩眼產(chǎn)生幻覺。我在心里猜測,湯勺和塞拉應該是一對。
“你居然從來沒有說過你認識這里的小老板!”南洋看起來一臉不爽,我估計他沒少來這里消費,他是在怪我讓他少拿了不少折扣。
可是天地良心,天知道還有這么湊巧的事。
南洋喝了兩口酒,忽然若有所思地問我:“山川有消息嗎?”我愣了一下,這是我最不愿意聽他提起的兩個字。
山川,那聽起來真是一個隔了時空的名字。
山川是我妹妹。不是親妹妹,我十歲的時候被意大利的一家孤兒院收養(yǎng),那一批被收養(yǎng)的孩子中還有六歲的山川。后來出了孤兒院,我們還是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們相依為命,一起念書、打工,一起生活。我一直沒有女朋友,只有她這個妹妹。直到六年前,她失蹤了,之后就沒有再出現(xiàn)。我在她失蹤后的第三天就正式報警,但是至今也沒有音信。
我喝了一口醒得半開的巴羅洛,那酒味醇厚卻不濃烈,醒過之后變得十分平淡。就像過了多年之后的我,在聽到山川的名字時,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我已經(jīng)忘記當初每天都懷有的期待了。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失蹤,去了哪里,經(jīng)歷了什么。我想,如果現(xiàn)在她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可能連用什么姿態(tài)去迎接她都不知道。
“沒有,沒有消息。”算是回答他,也是回答自己。
幸好他并不常提及,因為我實在沒有更多字數(shù)的答案能夠給他。我想:現(xiàn)在我看似被卷入的混亂處境或許是上天給我的另一種幫助,好讓我逃離多年來困住我的噩夢。也好像真的是這樣,這陣子我反復循環(huán)的噩夢突然減少了,甚至是不見了,我會做別的噩夢,關(guān)于神秘的夏娃、苔絲和死去的菲利普,但它們都跟山川無關(guān)。
甜點上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喝暈了。我本來酒量也差,十四度的酒,幾杯下去就暈了。
南洋以餐后消化酒的名義又要了一堆烈酒,硬生生地拉著我喝了兩杯。等我站起來的時候,腳下已經(jīng)感覺在踩棉花了,軟乎乎的云層讓我走三步就要軟一下腿。
我最后的記憶是,塞拉朝我走過來,扶住了差點兒撞翻桌子的我。南洋似乎有很多話跟湯勺聊,湯勺貌似沒有收我這頓飯錢。我特地抱著酒瓶子對他說謝謝,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醒過來的時候,我首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因為之前有過經(jīng)驗,喝多了醒過來一睜眼都在很奇怪的地方,比如說馬路邊上,被警察喊醒之類的。但是這一次看起來很安全,我睜開眼看到的是自己家天花板上的吊燈。
我一看時間,早上八點。頭仍舊昏昏沉沉的,我捶著腦袋走進廚房,喝了一整瓶的水,才覺得清醒一點兒。廚房桌上居然有早餐,還有一張字條:
我沒找到你的手機,出門給我打電話,今天有重要的事情。Chen Tang。
湯勺?難道昨天是他送我回來的?
我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家門鑰匙。打南洋電話,響了三聲就被他按掉了。五分鐘后,他給我發(fā)了個消息:上課中。
我發(fā)現(xiàn)了兩件事:第一,那只被南洋取名“小賤”的神秘黑貓不見了,但是我家靠近大門的地方擺了一塑料袋的貓罐頭,還有一個吃完了的空罐子在外面,甚至還有大袋的貓糧;第二,我昨天順手揣進口袋里面的那封“恐嚇信”不見了。
我下樓的時候,在樓下的信箱里看到一個白色的信封,露了一半在外面。我走過去抽出來,上面又是只有我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Li Rufeng,20.09。打開信封,又是一張A4紙,上面依然只有一句話,和前一張一樣,是電腦打印的意大利語:
如果想見你妹妹,請遠離卡爾梅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