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后槽牙咬碎了薄荷糖，晶體碎裂聲在顱骨內共振。電梯鏡面映出他左耳后方閃爍的微光——那是效能環的第四級警告，意味著今天若再被系統判定兩次低效行為，生物芯片就會釋放抑制多巴胺的神經遞質。

電梯門在39層打開的瞬間，兩千個機械鍵盤的敲擊聲如同蜂群撲面。開放式辦公區的穹頂布滿六邊形蜂巢結構，每個格子里懸垂著腦電波采集器，銀白色觸須隨著程序員的情緒波動輕輕搖擺。

“您的工位已遷移至B-72區。“行政AI將全息導航箭頭投射在他虹膜上。當程野拖著裝有二十年工作日志的保險箱經過CTO辦公室時，防彈玻璃內側的百葉窗突然同步翻轉，露出林曼聲浸泡在營養艙里的真實軀體——她的頸椎插著七根數據管，發梢漂散在淡藍色電解液中。

新工位位于蜂巢結構最底層的負壓區。程野剛坐下，空氣里就彌漫開提神胺霧，桌面升起帶針頭的腕帶：“請補充認知增強劑。“他瞥見隔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與背后密密麻麻的工位形成無限鏡面效應，像被封裝在集成電路里的硅原子。

鍵盤下方的金屬托盤突然通電，將他的手掌吸附在鍵帽上。視網膜投影強制彈出代碼審查界面，泛著冷光的效能曲線正刺破紅色警戒線。“警告，您正在使用非標準輸入法。“機械蜂巢的穹頂開始旋轉，六邊形格子里探出激光測繪儀，“建議安裝神經直連輸入插件。“

程野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植入芯片的位置滲出組織液。他冒險用腳跟輕叩地板三次，觸發十年前預埋的物理開關——這是張正則教他的反抗儀式。果然，面前的三個顯示器同時閃現《牡丹亭》唱詞界面，腦電波采集器的觸須突然開始打結。

“檢測到文化污染！“整個樓層的警報燈轉為琥珀色，清潔機器人從充電樁傾巢而出。程野趁機拔出被磁吸的手掌，皮膚上留下矩陣排列的圓形灼痕。他抱起保險箱沖向消防通道，發現所有逃生門都變成了需要代碼破解的電子鎖。

通風管道里漂浮著納米級效能監察顆粒。程野蜷縮在冷卻系統背后，用機械腕表表盤反射門禁激光。當綠色射線掃過表蓋內側的劃痕時，他忽然意識到這些看似裝飾性的紋路，實則是妻子生前刻下的激光衍射密碼。

B2層服務器農場傳來詭異的共鳴。程野貼著液冷管道匍匐前進，聽見自己的生物芯片與主控系統產生量子糾纏。三十米外的環形控制臺上，十二個林曼聲的克隆體正在同步調試“創世紀“系統，她們的瞳孔里流淌著相同的二進制瀑布流。

“警告，檢測到生物特征污染。“克隆體們突然齊聲開口，脖頸以相同角度扭轉180度。程野的保險箱自動彈開，里面塵封的3.5英寸軟盤開始高速旋轉——這是張正則失蹤前托付給他的“最終解決方案“。

當克隆體們的納米絲即將纏上他腳踝時，程野將軟盤插入控制臺老式光驅。整座機械蜂巢突然響起1998版《牡丹亭》全本昆曲，所有顯示屏開始滾動蘇州碼子。克隆體們發出尖銳的嘯叫，營養艙里的本體劇烈抽搐，電解液泛起血色泡沫。

“親愛的同事，您已解鎖三級文化遺產保護程序。“清潔機器人用滾筒刷在地上鋪開宣紙，激光雕刻出《長物志》里的園林平面圖，“請在三分鐘內完成榫卯結構建模以獲得豁免權。“

程野顫抖的手指在虛擬斗拱上滑動，他忽然看懂那些梁柱比例實則是加密算法的空間映射。當最后一道虛擬隼頭扣合時，所有克隆體如沙塔崩塌，他聽見真正的林曼聲在營養艙里發出溺水者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