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路邊的路燈一盞一盞亮起，將昏黃的燈影投射在濕潤的街面上。

李染靠在一根路燈下，低頭查看手機。他剛把手機從充電寶里拔出來，準備找家便利店吃點東西。

從金智雅那里已經拿到了練習生的名單。裴珠泫赫然在列。

至于拿到具體的名單，對于金智雅來說似乎并不難。她也沒問李染要名單干什么，只是把名單發送給了他。

想想也是毫無計劃。

自己一個人大晚上的去找人家，怎么想都有一種癡漢的味道。

不過出來都出來了，他覺得索性就在外面吃口飯再說。

夜風吹過，疲憊、疼痛、惡心感一并襲來。他強撐著快步走向主街，卻沒注意到那輛突然從巷口沖出來的車。

“——砰！”

沒有尖叫，沒有準備，只有身體被拋飛時的重力失控感，和下一秒劇烈到幾乎昏厥的痛覺。

李染只記得一道刺耳的剎車聲在耳邊炸開，隨后整個人像破布娃娃一樣被撞飛出去，重重砸在柏油路上，意識在劇烈的疼痛中一寸寸模糊。

他想喊，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腿上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像是骨頭斷了。

世界仿佛被按了靜音鍵。

直到耳邊響起一個驚慌失措的女聲：

“天啊……不、不不不……！”

他模糊地睜眼，看到車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口罩滑落，帽檐也因為急奔而歪到一邊。那張臉出現在他視線里，熟悉到令人恍惚。

是金泰妍。

“你……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她的聲音帶著緊張的顫音，幾乎是跪著撲到他面前，眼神驚恐交錯，“我、我馬上叫救護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你不要閉眼，好嗎？”

李染疼得說不出話，只覺得整條腿像被人用錘子砸碎了。他咬緊牙關，努力沒讓自己暈過去。

“對不起……”她聲音快哭了，“我是想避開來著，但沒來得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李染腦海一片混亂，他努力睜眼看她，那一瞬間似乎從她眼中看出了真誠的悔意與崩潰。

“救護車……”李染終于擠出一句，聲音沙啞。

“啊，對！我已經打了！他們馬上就來！你別睡、你別閉眼！”

金泰妍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拿出紙巾，又試圖幫他遮擋日光，動作像個完全失控的實習生，而不是一個萬眾矚目的明星。

急救車的聲音終于響起，街邊也聚起了圍觀的人群。

有人低聲驚呼：“那不是金泰妍嗎？”

“真的好像……”

“她撞人了？”

金泰妍整個人愣了一下，隨即低頭、抿唇，像是想把整個人藏進帽檐里。可她沒有跑。

她只是俯身，用力抓住李染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們馬上去醫院，好不好？我陪你去。”

救護車的警燈在夜色中旋轉著逼近，很快停在路邊。

兩個急救人員沖了下來，一邊利落地展開擔架，一邊朝金泰妍喊話：“請你讓開，他的腿疑似骨折，不能隨意移動！”

金泰妍連忙后退兩步，卻仍不自覺站在一旁，雙手死死抓著包帶，臉色慘白。

她在被工作人員輕聲勸離時，忽然低聲說了一句：“我要跟去醫院……我是肇事者。”

“那你最好準備好身份證明。”其中一個急救人員回頭看她一眼，也認出了她的身份，語氣一時間微妙，“但請你別妨礙我們工作。”

她連連點頭。等李染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擔架，她才顫抖著跟上救護車，整個過程如夢似幻。

車廂里安靜得只聽得見醫療設備的滴滴聲。

李染躺在擔架上，臉色蒼白，眉頭緊皺，額頭冷汗密布。藥效還未生效，疼痛如潮水一波波襲來，他幾乎說不出話。

金泰妍坐在一旁，看著他蒼白的臉，忽然小聲開口：“你還記得我撞你之前在說什么嗎？”

李染費力地轉了下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呼吸更急促了些。

“我那時候……”她自言自語地低聲說著，像是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我真的是想避開一只金毛犬，它突然竄出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只狗……”

她聲音戛然而止。

李染睫毛顫了一下。

“你說什么？”他嗓音干啞，但聽得出他在努力集中精神。

金泰妍愣了愣，抿唇低頭：“……你可能覺得我在撒謊。可我是真的看到了一只狗，金色的，很大，跑得飛快……”

她聲音里滿是懊悔，“也許是幻覺，也許只是我太累了。可我沒想到……撞到的是人。”

李染眼神晦暗下來。

那不是幻覺。

他腦中一瞬間閃過一個荒唐而模糊的可能——難道她看到的，是自己在變身之前的狀態？

救護車停下時，兩人同時沉默了。

到了醫院后，李染被立刻推進急診室。金泰妍站在走廊上，被護士勸著填寫肇事者信息，她的手在紙上顫抖，連自己的名字都一時寫歪。

直到一名穿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

“傷者情況比較復雜，右腿腓骨骨折，還有一些軟組織挫傷，我們需要安排住院觀察。”

金泰妍像是松了口氣，又像被什么擊中，低聲問：“他有沒有家屬？他……一個人來的嗎？”

醫生看了她一眼：“目前沒看到其他聯系人。”

她點了點頭。

“那我……我能留下來嗎？”她低聲問。

醫生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遞給她一張陪護申請單。

她接過表格，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留下，也不知道這個陌生男人到底是誰。可她總覺得，事情不像看起來那么簡單。

甚至，他的眼神，剛才那一眼——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被撞到的陌生人。

像是……認識她。

就在醫生轉身離去的那一刻，金泰妍站在原地，指尖摩挲著申請單，遲遲沒有動筆。

她回頭望向急診室緊閉的門，心里像被什么鈍物堵住了一樣。

人生中第一次撞到人。

當時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難以想象萬一他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自己的職業生涯和生活估計也完了。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把表格填寫完畢。護士接過單子，安排她去換了陪護服，又帶她去了病房。

李染的病房安靜得出奇，夜已深，他躺在病床上輸著液，額頭貼著退熱貼，臉色依舊蒼白。打上鎮痛劑后，他勉強入了睡，呼吸淺而急。

金泰妍坐在床邊的陪護椅上，望著他沉睡的臉出神。

他到底是誰？

為什么在疼得幾乎昏過去的那一刻還能說出“救護車”？又為什么，聽到“金毛犬”的那句時，眼神像被戳中了什么？

她翻開手機，試圖查找李染的身份。病歷登記上的名字是“李染”，職業一欄填著：編劇。

編劇？

她腦海里模糊閃過什么名字。

“編劇李染，不就是允兒劇組的那個男二兼編劇嗎？”

她低聲念出來，像是念給自己聽，也像是在試圖確認什么。

思緒混亂之間，病床上的李染忽然皺了皺眉，嘴唇輕顫，像是在說夢話。

她下意識起身靠近，試圖聽清。

然后只有一句輕輕地呢喃，金泰妍根本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