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械鑄造廠位于德里亞的西南面。

準確來講，應該是整個工業區都位于城區的西南面。

西北高原常來的西北風會將工廠排出的廢氣遠遠帶離城區，所以德里亞主城區那邊的空氣質量也相當不錯。

而到了工業區這邊…

“殿下小心！”

“好險，差點踩到一坨…”

“完啦，讓我踩到了！”斐頓慌忙的把腳放在一塊干凈地面上蹭著。

賽倫有些膈應的看著眼前的路。

他收回在主城區說的話，這工業區旁的住宅區跟一兩百年前沒差，尤其是道路，依然是屎尿齊流。道路也是土路，和這些臭氣哄天的廢料混合在一起，賽倫甚至懷疑自己再往前走就要直接陷進去。

沒有下水道和完備的人體廢料回收體系就是這樣，市民只能把廢料倒在街上。甚至還有更缺德的人會直接在樓上往街上倒廢料。

他原本還佩服德里亞市政府把衛生搞這么好，現在看來原來是把窮人都是丟到工業區了，而工業區則是在郊外。

只要把大多數人都搬出城去，那城市不就干凈了嘛。

工業區占地面積不小，來的路上可以看到工業區并沒有城墻保護。

那么城外的半堡壘化的軍營也就不奇怪了，畢竟要是讓敵人沖到城下，貴族們辛辛苦苦投資的搖錢樹可就全毀了。

財政大臣看起來也有些尷尬。

“殿下，所以我一開始建議您坐馬車來的……”

“現在我說想坐馬車還來得及嗎？”賽倫問道。

他的本意是想在街道上走走，一方面告訴城里的平民，他賽倫來了。另一方面，也想找機會和一些平民聊聊，認識一下羅瑟蘭大眾的情況。

但他現在后悔了，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和平民聊天，現在還要走這種爛路…

“當然來得及，我現在就去讓人把馬車叫來。”

等了幾分鐘，幾人上了馬車才算勉強通過這個路段。

馬車走在街道上，時不時壓過一片污水坑，輪子帶著污水還會濺到車玻璃上。

財政大臣可能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準備的是一輛純密封馬車，不過駕車的馬夫照樣被濺一身。

“這街上沒什么人啊…”

賽倫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

按理來說工業區的人應該是比主城區多的，但主城區街道上有不少人，這邊街道上卻廖無人影。

難道這邊的市民因為走在街上容易屎到臨頭，所以不太愛出門？

“殿下，現在是上工時間。”

“工作時間是什么時候到什么時候？”一旁的斐頓好奇。

“這些工廠大多是分兩班，一班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另一班晚上八點到早上八點。”財政大臣解釋著。

“十二個小時啊…”斐頓瞠目結舌。

瑟隆老農只有在農忙時期才會一口氣工作十二小時。

“這街上這么空，難道無論性別和年齡，所有人都在工廠里面工作嗎？”賽倫問道。

羅瑟蘭提前實現性別平等了？

“是的，不過在娜維芙殿下的要求下，最近市議會要出臺一條法律，禁止六歲以下的童工進入工廠工作。我們娜維芙殿下實在是太善良了…”

財政大臣看起來頗為感慨。

“沒用。”賽倫搖頭，“只是禁止在工廠工作，兒童還可能去干別的，比如收垃圾、清理煙囪、下礦井什么的……”

“不能完全禁止嗎？”斐頓問道。

賽倫有些詫異的看了斐頓一眼。

不過斐頓只是問了一句，也沒說什么別的話。

“如果一對夫妻，都在同一家工廠工作，一個白班一個夜班，那還怎么促進人口增加呢？還是說工廠會把一對夫妻安排在一個時間段？”賽倫又問。

財政大臣揉揉鼻子，不自覺的壓低聲音：

“不，殿下……事實上工廠甚至更偏向于一對夫妻的排班錯開，一個白班，一個夜班……”

“為什么？”賽倫皺皺眉毛。

錯開上班，這還不讓造人了？

不造人哪來的新勞動力，沒勞動力哪來的稅收？沒有稅收他怎么還錢？

要知道這個時代可沒有假期的說法，在對信仰沒那么虔誠的西北地區，禮拜日的存在等于沒有。

對于居住在城市的市民來說，吃飯之前和晚上睡覺的時候拜一拜神就算虔誠了。而農村的農民在閑暇的時候反倒還會去教堂參加些宗教活動。

因此，在沒有假期的情況下，工廠的工作真的是一年干到底的。

就算真有幾天不上班，也根本沒有生孩子的時間，就算真生了，在這種環境下孩子也難活下去。

財政大臣繼續解釋：

“人口增加對德里亞和王室來說不是一件好事，事實上工人們在過了四十歲時，效率就不像以前那么高了，這時候工廠就會把他們辭退。”

“他們在德里亞沒有工作，留不下來，自然就只能回到自己家鄉，走時兩個人，回家鄉時還是兩個人。而這時候他們已經過了生育的最佳年齡。但這和德里亞已經沒有關系了，這么做實際上是降低的是地方貴族領地里的人口增速。”

“而德里亞再通過工廠吸引他們領地上年輕農民來城里做工，領地上的壯勞力被德里亞吸引走，自然也不會為他們的領主繳稅。由此循環往復，地方上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地方貴族的實力是越來越弱的。殿下也看到了，現在越來越多的地方貴族離開自己的領地，選擇來大城市投資和定居。”

“那這不是在削弱王國的整體實力嗎？”斐頓不解。

賽倫也有些疑惑。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提升生產力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提升人口。

從這個觀點上看，羅瑟蘭完全是為了集權而自斬手臂。

“羅瑟蘭王國的實力等于王室的實力，而王室的實力其實就是幾座直屬工業大城市的實力，那些地方領主控制下的農民，可以忽略不計。增加城市的力量，本質上就是增加王室的力量，如果促進農村和莊園的發展，反而是增加王室的反對派。”財政大臣解釋。

聽到財政大臣的解釋，賽倫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個治理方式有些太超前了！

雖然有些過于不當人，但仔細想想還真有效。

在外戰本就不多的情況下，在進百年的時間里溫水煮青蛙，不斷削弱地方貴族實力。地方貴族大量來到德里亞，轉變為商業貴族，反過來進一步促進大城市發展。

因此現在羅瑟蘭的財政狀況比瑟隆強的多。

賽倫想到這里突然有些心虛。

瑟隆王國欠了多少錢，羅瑟蘭這邊是完全不知道的，而以后大家是要搭伙過日子的。

好比兩人結婚，婚前恩恩愛愛，結果接了婚后妻子才發現，他的老公在婚前居然欠下了這么多錢，而現在還要拿她的婚前財產來還錢……

真是太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