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隊列中央，賽倫對菲力小聲囑咐：“回去整編軍隊的時候，可以留下一些有戰斗技巧有勇氣的農兵…”

“殿下改主意了？”

菲力聽到賽倫的話有些意外。

“恩，我又想了想，能被送來的武裝農本身在各自家鄉也算是不錯的兵員，省得我們拉壯丁…不…省得我們再招募士兵，改編軍隊的時候可以留下一些，給他們發放些裝備做王國的常備軍?！?

賽倫認真的說道。

就比如說剛剛那兩個農兵，其實都是當重步兵的好苗子。骨架大，而且身體比起其他農民來說要壯碩許多。只要吃的飽飯，稍微練一練就能披重甲。

其實瑟隆王國一直都是有常備軍的，不過由于財政問題，常備軍的規模一直維持在六千人左右，而且絕大多數布置在北方，這次遠征只帶來了兩千人，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現在帝國內其他諸侯的軍隊基本都已經常備化，而職業軍隊對付農兵完全就是降維打擊，因此他就算借錢也要組織起一支足夠龐大的常備軍。

畢竟他的家產在外界看來非常龐大，以至于吸引了無數的覬覦者。

但王國官方賬面上有多少爛賬只有他自己和少數幾個大臣知道。

近百年對蠻族的常態化用兵讓王室欠下銀行不少錢。按道理來說不少貸款已經該償還了，但王室有點心眼全使銀行身上了，中途用過各種手段拖延還款和降低利息，并抵押了一些王室資產，算是勉強延緩了債務危機的爆發。

每任國王都選擇相信后人的智慧，現在拖到他這一代，隨時都要爆雷了。

其他大多數的貴族和平民都還以為王國在穩中向好呢，這樣也好，讓這些人知道了反而給王國添亂。

賽倫也有些好奇。

如果自己領先一下版本，搞個透明政府什么的，把財稅收入和國庫赤字全部公布出來。

這些覬覦者會不會稍微偃旗息鼓一些呢？

菲力沉思片刻后點頭：

“好，我明白了，到時候我專門找些有戰爭經驗的貴族挑選士兵，不過如果這些農兵不愿意怎么辦？”

“戰爭期間基本工資開到一天三卡特爾，他們肯定會愿意的。”

一天三卡特爾的基本工資，這就是他給這些農民的福報。

這筆工資足夠讓這些士兵火速脫貧，以后升職還可以再加薪，戰爭時期在軍官的默許下還可以合法搶劫，對這些農民的吸引力不可謂不強。

該省省，該花花，他能不能破局可全看這支軍隊了。

只有保住羅瑟蘭王國，銀行才能放心給他貸款。

雖然帝國銀行肯定不愿意再給瑟隆貸款，但帝國內又不是只有一個銀行。帝國內各個自由市和城邦共和國的銀行同樣也是帝國經濟的重要參與者。

和菲力商討完，賽倫又看向一旁的婭娜：

“我們走多遠了，婭娜？”

婭娜不假思索的回答：

“有四公里了?！?

“好，派人通知后衛撤退。”賽倫命令道。

估計一下時間，等到傳令兵通知到后衛時，主力差不多已經要走到橋邊。

待后衛追上大部隊，主力應該已經過河，追兵追上來的時候主力基本完成重組。面對已經重組起來的遠征軍，想必聯軍也不敢跨河追擊。

到此，才算是經歷了一次完整的撤退流程。

“還有，在軍械馬車里面找一套新一點的步兵板甲”賽倫補充。

一切都交代完，賽倫棄馬上了一輛馬車，接著輕輕閉上眼睛，他要看看后衛的情況。

……

猝不及防的被山丘后的扈從沖擊一波后，聯軍一線陣列堅持了幾分鐘后就被沖垮，回撤重新整隊。

不過一線列堅持的時間足夠二線重新整隊了，第二線列的步兵立刻頂了上來。

這次面對陣容齊整，甲胄齊備的聯軍，扈從們的傷亡肉眼可見的增大起來。

長矛和鉤鐮槍的組合讓只持騎兵盾以及短兵器的扈從吃了大虧，失去了短兵相接的優勢，扈從們開始節節敗退。

好幾次陣線要被沖破，但都被扈從們悍不畏死頂了回來。

可以說扈從們沒有步兵密集陣型的戰斗經驗，但絕對不能說他們不夠堅韌。從小跟隨騎士接受的訓練以及在其中形成的價值觀，讓他們的榮譽感格外強烈。

更不用說還有斐頓的私房錢加持……

聯軍的弩兵試圖移動到側翼射擊，但很快被佩拉率領的騎兵驅散。

“再堅持一會兒！”斐頓騎著馬在陣線后方來回穿梭鼓舞士氣。

“殿下…”一個傳令兵騎馬快速靠近了斐頓，“佩拉伯爵被敵人的騎兵纏上了，暫時無法保護您的側翼，他讓您帶著后衛緩緩后退，依托西側的樹林保護側翼?！?

“確定樹林里沒有敵人的散兵嗎？”斐頓追問。

佩拉的騎兵被聯軍騎兵糾纏上是他們早已預料到的，因此斐頓也沒有太意外。

傳令兵回答：

“伯爵大人讓人確認過了，目前是沒有?！?

斐頓點下頭，立刻驅馬帶著幾個傳令兵扯著嗓子傳遞自己的命令：

“全體注意！第一團原地待命，第二團立即撤退至第一團后方一百步處重新整隊，待第二團整隊完畢后，第一團再撤退。”

后衛部隊共兩千人，他將其分為兩個方陣。一個方陣先撤退到另一個方陣后方一百步處，隨后另一個方陣在堅守一段時間后，撤退二百步，兩個方陣如此交替進行有序后撤。

斐頓拿出懷表看了眼。

時針指向六點鐘。

拖延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只要在樹林旁再防守一會兒，相信賽倫通知他們撤退的傳令兵已經在路上了。

只是不知道佩拉那邊情況如何。

如果掩護他們的騎兵被消滅，恐怕他們這些后衛也回不去了。

另一邊……

聯軍騎兵距離佩拉率領的騎士只剩幾百米。

佩拉面容嚴峻，目光緊盯著前方那條緩緩向他逼近、宛如蠕動黑線的敵軍。隆隆的馬蹄聲如同雷鳴，穿越數百米的距離，沿著大地清晰地傳遞至他的腳下。

盡管佩拉無法準確判斷聯軍騎兵的具體數量，但他確信敵方的兵力遠超他麾下的一千名騎士。

一開始聯軍騎兵畏縮不戰，現在在絕對的人數優勢下卻又重新支楞起來，開始主動向瑟隆的騎士們靠近。

不過佩拉不在意，他對自己，對瑟隆的騎士們有足夠的自信。

在瑟隆王國，誰都可以不靠譜，但作為中堅力量的騎士階層一直忠誠的履行自己的使命。

源源不斷的優秀騎士構成了瑟隆軍隊的核心，讓這么一支優秀的部隊給一群農民墊背，說實話佩拉心底不太認同。

但命令就是命令。

佩拉翻身上馬，接著回頭看著自己手下的騎士。

為了方便機動，騎士們已經提前卸下了馬鎧以及板甲，他們現在事實上已經變成了輕騎兵。

不過對方也是輕騎兵，刨除數量，這場對決對誰都公平…

佩拉勒住戰馬在原地轉了半圈，鐵手套和韁繩摩擦出細碎的金屬聲，他摘下了覆面盔：

“先生們！”

已經翻身上馬的騎士們紛紛把視線投在佩拉身上。

“大家覺得騎士和騎兵的區別在哪里？”佩拉抬聲問道。

騎士們看著佩拉，靜默如林。

佩拉再次問道：

“騎上馬的士兵我們可以統稱他為騎兵，但我們為什么被人稱呼為騎士，而不是騎兵？騎兵和騎士的區別在哪里？”

依舊沒人回答。

“騎兵，不過是騎上馬的士兵，而騎士，則意味著更多?！迸謇脑捳Z中透露出堅定，“當然，爵位賦予了我們不同的稱呼，但真正的區別，在于那份面對任何強敵都敢于沖鋒陷陣的無畏勇氣！”

“在騎兵對決中，能保持更好隊形，能跑出更快速度，有更多勇氣的一方一定會獲得最后的勝利?！?

佩拉輕夾馬腹，開始在陣前徘徊：

“帝國軍的騎兵教材上說：‘一百個騎兵里，只有兩三個勇敢者能派上用場，五六個可以跟進，其他的全都是廢物?！馑家簿褪牵T兵之間的對決，結果取決于位于鋒線上的幾位真正勇敢者?！?

佩拉頓了一下：

“但我不認同這個觀點！”

“也許放在帝國軍，這個觀點正確。但對于我們榮譽的瑟隆騎士來說，這個觀點嚴重錯誤……因為我們的一百個騎士里有一百個勇敢者。”

佩拉自信的揚起頭：

“我們瑟隆軍隊也許不是一支專業軍隊，但我們的騎士絕對是全大陸最專業最勇敢的騎士！我們可以保持出最整齊的陣型，我們可以跑出最快的速度，我們可以有最強大的勇氣！”

“你們覺得呢？”

“嘭！嘭！嘭！嘭！”

騎士們用槍桿和盾牌的拍打回應他，戰馬也附和他們的主人，做出嘶鳴。

佩拉拿起自己插在地上的騎槍：

“大家都知道，我在騎士競技大賽第一輪就被淘汰，是個名副其實的菜鳥騎士，你們都比我優秀的多?！?

“但現在……要由我這個菜鳥騎士帶領你們沖鋒。我會沖鋒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如果連我都不會退縮的話，那你們更沒理由后退。如果連瑟隆最弱小的騎士都能英勇戰死沙場的話，那就沒有我們擊敗不了的敵人?！?

騎士們肅然。

將領和騎士一起沖鋒很正常，但佩拉在敵人數量上明顯占據優勢，并且不穿戴重甲的情況下，仍然敢站在隊形的最前方，覺得稱得上是勇敢了。

佩拉大喝：

“現在！所有人呈二列橫隊，左右間距三分之二米，前后間距兩米，所有百夫長必須沖鋒在百人隊的最前面?！?

“是時候向王國證明你們的忠誠了！”

“準備沖鋒！”

“萬歲！”騎士們高聲回應后就迅速從馬鞍上摘下一個水袋，打開木塞開始往戰馬嘴里灌水。

準確來說這不是水。

這是薄荷、酒精和魔法藥劑的混合…也是沖鋒的必備品。

即使是接受過脫敏訓練的戰馬也無法向他們的主人一樣面對刀劍無所畏懼。但喝下這些能夠使戰馬快速興奮起來，大大提高戰馬的膽量，即使是面對冒著寒光的長矛也能勇敢沖鋒。

待騎士們整理好隊形，給戰馬喂完藥劑，佩拉高舉騎槍：

“準備——”

騎士們將槍尖朝天，并控制著戰馬和左右看齊。

佩拉轉過身去，面朝聯軍騎兵方向，拉下覆面盔：

“所有人，慢步！”

伴隨著短促的軍號，隊列開始緩緩前行，戰馬每步四個節拍。

“噔——噔——噔——噔——”

戰馬的耐力很差，載人快速奔跑六分鐘就會讓戰馬相當疲憊。所以，對于馬力這一極為寶貴的資源，必須要科學分配。

因此，騎士們在靠近敵人時，注定是一個緩慢提速的過程。

在距離較遠靠近敵人時，要盡可能節約馬力，而在最后的十幾米時，要盡可能的保證戰馬沖刺到它能達到的最高速度。

騎士們紛紛將覆面盔拉下。

覆面盔落下的瞬間，世界被收束在目鏡的縫隙間。

佩拉能感受到座下黑馬繃緊的肌肉，那些注射過圣油的血管正在薄皮下突突跳動。馬蹄聲叩擊凍土的悶響開始回蕩在戰場上。

陣列最前方的佩拉死死盯著對面的對方的騎兵陣列，約莫著距離只有兩百米時，他高喊：

“快步！”

“快步！”

“快步！”

各隊百夫長重復著佩拉的命令。

軍號驟然激昂起來，每步兩個節拍，戰馬的鼻子開始哼哧哼哧呼出白氣。

“噔——噔——，噔——噔——”

聯軍騎兵也提速了。

從天空上看，兩支騎兵的距離開始快速拉進。

距離一百五十米時，佩拉再喊：

“跑步！”

又是一段變奏的軍號聲。

“噔噔噔…噔噔噔…”

伴隨著軍號，戰馬一步伴隨著快速的三拍。

隊列的速度明顯加快了，戰馬渾身開始冒出熱氣。

佩拉也握緊手中的騎槍。

“襲步！”

距離最后六十米時，馬蹄聲隆隆，甚至已經不用佩拉命令，吹號手們自己就齊齊的將旋律抬到最高昂處。

軍號轉為連續顫音，馬刺深深沒入馬腹。血液在血管里燃燒，戰馬化作離弦之箭，騎士們以八米每秒的速度沖鋒，長槍森林轟然放平。佩拉感覺自己在駕馭雷霆，狂風扯碎了所有聲音，只剩下腦海中跳動的數字：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聯軍騎兵就在眼前，雙方要撞擊了！

“當雙方騎兵遭遇時，較為缺乏信心的一方就會停下來，轉身逃跑。”——馬爾蒙

也許是戰馬畏懼了，也許是控制戰馬的騎兵們畏懼了，總之…在面對瑟隆騎士如鐵壁一般的沖鋒時，聯軍前幾排的戰馬順從本能紛紛放緩了腳步。

這些愚昧的畜生提溜著眼珠子見對面瑟隆的陣線馬上就要沖擊過來，并且對面沒有可供它們穿過的空隙，于是它們就想帶著自己背上的騎兵轉身……

但前幾排突然降速，導致后方收勢不及的騎兵頓時和前排在撞一起。

驟然撞擊下，有的騎兵脊椎直接斷裂，有的騎兵被馬甩了下來，有的騎兵連同著他的戰馬一同被絆倒。成百上千的聯軍騎兵堆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