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褪色的檻窗時,劉歡正對著功德箱發愁。
昨夜暴雨卷走了香積廚半面土墻,此刻三清像前的鑄鐵箱里,孤零零躺著那枚五毛硬幣。少年數了數道袍內袋里的零錢,連補墻的糯米灰漿都買不起。
“要不試試網絡募捐?“他擦著手機屏幕上的雨漬,淘寶店“青云觀周邊“的訪問量依然停留在個位數。上周上架的“電子護身符“連張主圖都沒有,詳情頁還是拿香灰在符紙上畫的WiFi符號。
后院突然傳來瓦片落地的脆響。劉歡小跑過去時,發現昨夜補好的西北角屋檐又缺了兩片筒瓦。新露出的椽木上爬滿紫黑色菌絲,像極了《道醫精要》里記載的“棺上蕈“。
“這可不興長啊...“他蹲身細看,菌絲竟在晨光中微微收縮。摸出手機準備拍照時,鏡頭突然捕捉到菌群表面有細小符文流轉。再要細看,云層恰好遮住朝陽,那些光紋便如露水般消散了。
五金店王老板叼著煙卷,看小道士第三次在貨架前轉悠。
“賒賬免談。“他敲了敲柜臺上的舊賬本,泛黃的紙頁粘著2018年的香灰,“除非拿你們觀里那對石獅子抵債。“
劉歡假裝沒聽見,指尖在建材區游移。標價二十八的速干水泥太奢侈,最后選了五塊錢的石膏粉。結賬時瞥見柜臺下壓著張泛黃圖紙,依稀是青云觀五十年代的結構圖。
“王叔,這個能借我復印嗎?“
“拿三張護身符來換。“老板彈了彈煙灰,“我閨女說你們觀里的符紙比暖寶寶好使。“
回山路上,劉歡對著復印件上的紅圈皺眉。1953年的改建記錄顯示,藏經閣地磚下埋過七口陶甕,備注欄潦草地寫著“酉時勿近“。而現在的藏經閣,分明是師父親手改建的閱覽室。
午后的藏經閣浮動著塵埃。
劉歡數著地磚方格,在標注“丙辰位“的位置蹲下。撬棍剛插進磚縫,窗欞突然震落積灰。外頭晴空萬里,室內卻平地起了一陣陰風,《道藏輯要》無風自動地翻到“鎮煞篇“。
“師父莫怪...“少年摸出三枚銅錢卜卦,落了個“山地剝“的兇相。猶豫片刻,還是咬牙撬開了地磚。
腐潮氣息撲面而來。陶甕早已碎裂,殘片中裹著個生銹的銅匣。匣面北斗七星的位置鑲著玉髓,天樞星卻被人換成半枚銅錢——正是昨日瓦中所得的那半枚開元通寶。
當殘缺的銅錢歸位瞬間,觀外老柏樹上驚起群鴉。劉歡隱約聽到鈴鐺聲自地底傳來,那聲音讓他想起師父的趕尸鈴。打開銅匣的手有些發抖,里頭只有本潮黏的筆記,封皮寫著:
“民國四十二年修繕錄,守拙道人志。“
暮色染紅經卷時,劉歡才看懂筆記里的秘密。
守拙道人的小楷工整得令人發指,連每根椽木的蟲蛀情況都畫了圖示。但在七月十五的條目下,突然出現狂亂的朱砂批注:
“子時三刻,斗柄南指,見黑龍飲于化煞池。取百年瓦當七片,混以雄雞血,封于...“
后半頁被撕去了,只留下鋸齒狀的殘邊。劉歡摸出瓦當拓片對比,發現殘頁紋路與唐代板瓦的刻痕完全吻合。更詭異的是,化煞池的位置如今正是他埋手機充電樁的地方。
月光漫過窗欞時,銅匣突然發出蜂鳴。北斗玉髓逐顆亮起,在墻面投出旋轉的星圖。劉歡倒退兩步,看著光影中的星斗漸次移位,最終定格成昨夜積水中見過的陌生星象。
野貓的叫聲從屋頂傳來,帶著某種焦躁的韻律。當劉歡伸手觸碰星圖時,地磚下傳來鎖鏈掙動的悶響,驚得梁上燕子撞翻了百年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