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光域中的裂痕

圣輝教廷的凈化大廳永遠漂浮著一層金霧，那是從十二根水晶立柱中逸散的光塵。立柱表面刻滿《光之箴言》的經文，每當晨光穿透彩繪琉璃穹頂，棱鏡會將文字折射成浮動的光帶，如同神靈垂落的琴弦。艾琳跪在第三立柱下，白麻祭袍的袖口已被冷汗浸透。她的掌心緊貼著一塊黑曜石板，石板上躺著圣騎士隊長加爾文——或者說，一具勉強維持人形的焦黑軀殼。

這是她第三次主持凈化儀式。前兩次的失敗讓教廷高層失去了耐心，負責監督的審判長克勞德就站在她身后三步的位置。老人胸前的日輪銀徽泛著冷光，那是7階「日冕守護者」的象征。即便收斂了力量，艾琳仍能感覺到皮膚下細微的刺痛，仿佛有無數根光針在血肉間游走。

“以晨曦之淚洗滌污穢...”她念出禱文首句，聲音卻卡在喉嚨里。加爾文裸露的胸腔內，一顆半晶體化的心臟正在緩慢裂開，黑色黏液從裂縫中滲出，沿著肋骨滴落在黑曜石板上。黏液接觸石板的瞬間，蝕刻其上的封印符文竟開始逆向流動。

“繼續。”克勞德的手杖重重頓地，日輪徽章迸發的威壓讓艾琳膝蓋發顫。她想起三天前在懺悔室聽到的傳聞——上周失蹤的見習牧師瑪莎，就是在凈化儀式中失控，被圣火燒成了灰燼。

艾琳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凝視那些蠕動的黑暗物質。當第二段禱文從唇間溢出時，異變陡生。立柱上的水晶棱鏡突然發出蜂鳴，懸浮在她頭頂的光帶扭曲成一柄半透明光刃——那是3階「棱鏡醫師」才能駕馭的「折射療法」，此刻卻不受控地在她指尖成型。

“不對勁...”克勞德的低語還未落下，光刃已刺入加爾文的胸口。

黑曜石板驟然爆發出尖叫。不是人類的哀嚎，而是某種更高頻的、撕裂靈魂的震顫。艾琳的視野開始破碎，她看見自己的手指正在融化，光刃變成粘稠的液態黃金滲入騎士的傷口。更深處的黑暗中，千萬條細長的影子順著光流反向爬向她的手腕，每一條影須末端都裂開布滿尖牙的口器。

“維持光域！”克勞德的暴喝驚醒了她。

艾琳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開的瞬間，1階「發光者」的本能終于被激活。半徑三米的光域在她腳下展開，那些試圖侵蝕她的影須發出煎肉般的滋滋聲。光刃此刻才真正展現治療的力量——被照亮的胸腔內，加爾文的心臟已變成布滿黑色脈紋的水晶，每條血管都纏繞著瀝青狀物質。

“圣光啊...”旁觀的修士們集體后退。有人撞倒青銅燭臺，融化的蠟油在地面繪出扭曲的圖騰，宛如某種古老文明的獻祭符號。

艾琳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能清晰感知到兩股力量在騎士體內廝殺：自己的光流將黑暗逼向角落，而黑潮狡猾地滲透進光脈的縫隙。更可怕的是，當光與暗交匯的瞬間，某種陌生的愉悅感從骨髓深處涌起——就像寒冬深夜跌入溫泉，令她幾乎想要主動接納那些陰冷的觸須。

“審判長大人！封印石板在——”一名修士的驚呼被掐斷。黑曜石板突然浮空，表面浮現出逆十字裂痕。艾琳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石板中扭曲，瞳孔變成暗金色，嘴角掛著不屬于她的詭笑。

克勞德的手杖爆發出刺目烈陽。光域被暴力震碎的瞬間，艾琳后腦撞上石柱。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加爾文胸口急速愈合的傷口，以及審判長眼中冰冷的審視。

禁閉室彌漫著霉味與血銹氣。艾琳在疼痛中蘇醒時，腕間已多了一副秘銀鐐銬。鐐銬內側刻著逆十字花紋，這是對待異端才會使用的「沉默枷鎖」。她試圖調動體內的光之力，卻發現精神力像被抽干的井，只剩幾縷細絲在深處顫動。

記憶如毒蛇撕咬神經。她想起五歲那年，養父在墓園撿到她時，周圍的守夜人提燈全部熄滅；想起十歲生日那晚，鏡中一閃而逝的蒼白面孔；更想起每次禱告時，《光之箴言》的文字下總會浮現暗金色倒影——那些被她刻意忽視的異常，此刻化作利刃剖開理智。

鐵門外的走廊傳來腳步聲，戰靴與石板碰撞聲帶著金屬特有的冷硬。艾琳蜷縮到墻角，看著門縫下漏進的光斑突然被陰影吞噬——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影子，而是一團粘稠的、正在緩慢增殖的黑暗。

“你看見了，對嗎？”沙啞的男聲貼著門板響起，“光與暗交融時的美妙。”

黑影順著門縫滲入室內，在地面匯聚成人形。它的輪廓邊緣不斷崩解重組，像是被無形之手揉捏的陶土。“他們稱我們為永夜密盟，但真相是...”黑影抬手，禁閉室的火炬驟然熄滅，“我們才是完整的。”

艾琳的腳踝傳來冰錐般的刺痛。她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拉長，指尖觸碰到秘銀鐐銬時，禁錮符文竟逆向流動——這是黑暗側2階「影鑄」的力量！

“住手！”她撞向鐵門。額角的劇痛帶來短暫清醒，更多記憶碎片卻洶涌而至：三歲時目睹食光者吞噬守夜人的提燈，七歲在圣典圖書館發現夾在《光之箴言》中的黑頁，十五歲第一次凈化儀式上失控燒毀半間禮拜堂...

黑影發出愉悅的震顫。“歡迎回家，親愛的逆光者。”

號角聲撕裂黑暗的剎那，整座禁閉室開始崩塌。艾琳在碎石飛濺中看到十二名黑甲騎士從虛空裂縫躍出，他們胸前的徽章是一口正在滴落光粒的棺材。為首的女騎士摘下頭盔，露出與艾琳一模一樣的蒼藍色瞳孔。

“該醒了，妹妹。”她的聲音帶著機械般的冰冷。

克勞德的怒吼從走廊盡頭傳來：“第七墓土的雜碎，你們竟敢玷污圣域！”日輪銀徽爆發的光潮如海嘯般席卷而至，卻在觸及黑甲騎士的瞬間被某種力量吞噬。女騎士抬手，3階「虛數觸手」從虛空刺出，將審判長的光矛絞成碎片。

艾琳的鐐銬在混戰中崩裂。她踉蹌著爬向角落，發現自己的影子正瘋狂蠕動——每當光暗能量碰撞，影子就會分裂出新的肢體。某個瞬間，她甚至看到影子對自己眨了眨眼。

“抓住逆光者！”克勞德咆哮。三名日冕守護者沖破石墻，他們的盔甲流淌著液態金光，手中光劍劃出熾熱電弧。黑甲騎士們卻露出譏笑，胸前的棺材徽章突然張開，噴涌出蝗群般的噬光蟲。

慘叫聲中，艾琳被女騎士拽進虛空裂縫。最后一瞥里，她看到克勞德嘴角詭異的微笑，以及審判長手中閃爍的泰坦之眼——那枚本該存放在教廷寶庫的古代神器，此刻正倒映著她與女騎士重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