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修仙這件事……

老興獻王朱祐杬生前沒什么愛好，唯一感興趣的事便是修仙。

或許是受了生父影響，自今上朱厚熜道長登基以來，基本枉顧老祖宗曾是佛家僧人的實事，想方設法用國庫的錢蓋了不少道觀，使道教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地方大臣為了投其所好，變著法的“造”祥瑞。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滿足。

罷免楊廷和之后又讓戶部撥款，在禁苑正北的萬歲山修了一座朝天觀。

道觀最初的觀主是龍虎山的邵元節邵天師，在邵天師得道飛升以后換成了陶仲文陶神仙，如今又換成了藍道行。

藍道行據說是藍采和的后代，因其道法高深，人稱：“藍神仙”。

不過這位藍神仙和以往那些胡子花白的神仙不同。

他面相年輕，自言只有十八歲。

搞得很多人都不相信他法力無邊。

即便當場和司禮監高公公打賭，以那場雷陣雨的小試身手，人們依舊不敢相信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道士的法力有多高深。

后來因不知名原因，藍神仙一夜之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三十歲。

這下眾人不得不信了。

對此，高忠時時檢討，每每反思自己沒有派下更得力的人給藍神仙護法，才導致藍神仙為了萬歲主子爺折損了陽壽……

說到誠惶誠恐時，高公公恨不得給自己幾個打耳光，搞得藍神仙苦笑連連。

高公公這種思想上的轉變與其說是尊重，倒不如說是畏懼，是對死亡的恐懼，生怕藍神仙身上那種使人衰老的力量會傳導。

當然這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高公公年過五旬，不似十八歲小伙那般活力充沛。

那種力量放在高公公身上，他怕是會命喪當場。

在那之后，高忠對朝天觀的事是有求必應。

只要能力范圍內，他必定親力親為。

剛好最近幾日。

麥福和陸炳正籌備第二次進軍無量仙都。

需要大量硫磺，磷粉，白蠟，以及輕薄的紗巾。

除此之外，還需要帶薔薇精露在身上。

這是這種從花粉中反復提煉的精華。

高情商的說法叫香氣濃郁，低情商的說法叫刺激性氣味濃烈。在元神受創萎靡不振時輕嗅少許，即可短暫激發元神的戰斗力。

當時沈煉就是因為沒有攜帶，導致受創后戰力大減。

另外，此物對被仙都里的存在蠱惑的人也有奇效。

看著司禮監的太監忙前忙后，不斷將物資往萬歲山上送，又看了手上清單已經準備得差不多，高公公重重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呂芳風風火火回到司禮監，班值里發出幾聲響動，很快帶著人拿了些筆墨紙硯又風風火火準備離開。

高忠有些不解，遂抬手將其叫住。

呂芳一怔，揮揮手讓小太監先走，然后快步來到高忠面前，躬身行禮道：“干爹有何吩咐？”

高忠問道：“呂芳，你這是做的什么？”

呂芳嘆了口氣，說道：“藍神仙知道沈經歷心智太差，不愿意回想仙都里頭發生的事，但眼下二次出征在即，為了保證我們人員的安全，也只能盡可能多畫些仙都的布局，盡可能給陳矩多講些行兵布陣對敵之法。”

高忠眉頭緊皺，懊惱道：“為什么又是陳矩？馮保呢？”

“干爹，您的心情孩兒了解。”

呂芳安慰了一句，說道：“可是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陳矩天生雙瞳異色，能見妖邪，藍神仙說了，對付那些魑魅魍魎，還是要靠陳矩。”

“唉！”

高忠痛心疾首地長長一嘆，腦中浮現陳矩那伶俐乖巧的模樣，心中一痛。

呂芳見高忠情緒低落，轉移話題道：“其實干爹您也不必太過擔心，就像圣人說的那樣，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只要這次他能安然回來，不就正好說明了您眼光獨到嗎？他這小肩膀將來可是能扛大事的。”

“扛大事，扛大事，我怕的就是他能扛大事……”

高忠搖頭苦笑著，不住嘆道：“你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這本沒錯，可英雄不好當了，尤其是咱們這號人，自幼進了宮里，自打挨過那一刀，身上少了一點點，也就斷了香火之念。可是呢，盡管咱們都這樣了，依舊希望自己埋進黃土時依舊是個全乎人，你說是吧呂芳，難道你忘了當年的事情了嗎？”

“當……當年？”

呂芳聽著高忠這充滿感性卻全無邏輯的話語，心中微微一酸，卻又裝作聽不太懂的樣子。

“當年！”

高忠重復了一遍，提醒道：“你的兒子楊金水。”

呂芳聽到楊金水，微微有些哽咽，吸了鼻子別開臉去，回避道：“楊金水，干爹提他做什么……”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真要來臨時，你我皆攔不住。”高忠說著，抬腿踱了幾步，凝望了西南那片萬歲山。

呂芳候了許久，見高忠沒有別的吩咐，便恭敬行禮，蚊訥般聲量說出告退。

突然，高忠想起什么，驟然轉身問：“麥福呢？怎么陸炳也不見人？兩個兔崽子上哪去了？你有看到嗎？”

呂芳征了征，全沒料到高忠會這么問。

高忠很少對麥福直呼其名，對陸炳更不會這么叫。

在大明官場，直呼其名是不禮貌的。

通常會喚別人的表字以示親切，或者喚別號、雅號、筆名，以示崇敬。

不過呂芳很快判斷出高忠因何生氣，連忙解釋道：“今晨忙完，看到天賜和陸指揮使相約到太液池一游。”

高忠瞳孔微睜，皺眉道：“我這都忙成這樣了？他倆還有閑心游湖？”

“干爹莫惱。”

呂芳趕緊解釋道：

“朱七和馮保年紀相當，不過二十出頭，那位陳楓百戶更是只有十六歲，這只隊伍終究太過年輕，他二人估計會就由誰領隊的問題展開商討。”

“哼，爭爭爭，見天天的爭高下……”

高忠不耐煩地將其打斷，冷哼道：“這次你讓他們別爭了，都按我說的做吧。”

呂芳心中微微一驚。

要知道過去這些年，高忠很少發號施令，也很少拍板做決定。

如今高忠這么說，呂芳也不敢怠慢，恭聲問：“干爹有何吩咐，孩兒立即命人傳與他二人便是。”

高忠沉聲道：“去，讓他麥督公親自當這領隊，他東廠的擔子，你呂芳先替他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