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雙嶼港停靠七日，珠峰號總算完成補給，啟程北上。

因進入年關，穿上的海員不能回家過年，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直到楊金水霸氣拿出了百余兩黃金，人手發了一兩，這才消停下來。

對此，陳楓十分感謝，但不想欠著楊金水的人情，承諾回到塘沽以后會還他著百余兩。

豈料楊金水哈哈一笑，隨后讓人拿出算盤一頓敲敲打打，算出他這趟船一共能賺黃金八千兩。

陳楓聽著結果，著實嚇了一跳。

八千兩黃金，相當于八萬兩銀鈔。

些印象中楊金水只花了千余兩黃金進貨，這相當于整整八倍的利潤，陳楓完全想不到他是怎么做到的。

要說香料有個十幾倍，這說得過去。

可大宗商品根本做不到這個數。

來到甲板上眺望遠方，楊金水從懷中掏出手帕包裹的物什，打開一看，居然是紅艷艷的辣椒。

這時，楊金水拿起一個遞給一旁的陳楓，自己又拿了一個放入口中咀嚼起來，很快辣得滿臉通紅，笑道：“這辣子可是好東西啊，原本只有四兩米飯的胃口，如今合著這辣子，便能吃下半斤米飯。”

陳楓想起，某位人物生前很喜歡這么吃，將手中的辣椒吹了吹，放進嘴里細細咀嚼，很快腦門就見了汗。

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陳楓問：“這東西運到京城，能賣多少錢一斛？”

楊金水笑道：“辣椒品類繁多，其中紅辣椒要價最高，外海進價每斛的價格尚且需要市銀十余兩，運到金陵直二十余兩，到了京城五六十兩不止。”

陳楓有些愣怔，“能翻這么多倍嗎？要是能在內陸種植，豈不是發財了？”

楊金水搖頭道：“大人想得位面過于簡單。”

陳楓不解，追問：“那是為什么？”

楊金水說道：“辣子喜性溫濕，于川蜀，云貴，湖廣，皆有栽種，只是到了江淮，浙直，長江下游在每年端午，中秋都會泛濫，糧食收成尚且不能保證，老百姓又怎能拿出大片土地栽種辣椒？”

陳楓想了想，好像是這么個理。

也難怪那些吃辣椒的身份都集中在川蜀，云貴，和湖廣。

想到這里，陳楓大驚道：“所以你沒有建議回金陵，然后走大運河北上，而是選擇走海陸直接回塘沽，為的就是避開運河兩側州府，以免他們以各種名義討要我們的貨，是這樣吧？”

楊金水笑道：“大人想的不錯，只要我們走大運河，免不得要被沿途市舶司官員打秋風，為了面子上過得去，不管怎樣，我們都得分些出去，若純粹只是做人情用，楊某不會心疼，但這些運到京中明明可以賺取五六倍的受益，為什么要在路上折損呢？”

聽得楊金水這么說，陳楓反倒疑惑了，追問道：“可你卻在登州衛靠岸，把那百余斛紅辣椒全都卸下，這是怎么回事？”

“哈哈！當然是為了我登州衛的將士了。”

這時戚景通從船艙里走了出來，笑著解釋了登州府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當然，這里頭有個歷史遺留問題。

主要是當年洪武和永樂都沒有徹底解決遼東外族。

因此，海上拱衛京師的重任便落到了登州府的身上，朝廷每年會投下大筆銀子，試圖把登州府打造成銅墻鐵壁般的存在。

于北，既能聯絡半島李氏附庸，又能見勢東瀛三島上的異動。

有了登州的存在，三島倭寇頗為識趣，平常時根本不敢接近登州，而是繞行其他路線南下到閩、浙一代劫掠。

若是沒有登州，圣天子在京城也很難說得上安全。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戚景通在登州衛服役了近半個世紀。

這趟來到登州前，楊金水就想好做下人情，將大批紅辣椒卸下，有戚景通的面子在，信任登州衛總兵一定會按市價購買這批辣椒。

價格方面倒是沒賺多少。

跟金陵差不多，大約能賺兩倍。

這下陳楓就更不明白了。

專程在拍賣會上拍下的一百斛特供紅辣椒，楊金水只是為了做下登州衛的人情，那先前用算盤敲出的八倍利潤，又是從哪來的？

這時楊金水恭維道：“大人行事雷厲風行且有章法，就是揣摩人心方面欠了些火候。”

陳楓愣了愣，下意識望向一旁的戚景通，全然不明白楊金水為什么提這一茬，難不成又要教自己做人了？

戚景通笑著圓場道：“楊公公此言不虛，老夫空活七十載，論揣度人心，尚不及楊公公。”

“老將軍過謙了。”

楊金水客氣了一句，解釋道：“首次交易，我們一定要試探對方的底線，在拍賣會上買下一百斛上品，只是為了大家面上好看，若只買上品，而不考慮中品和下品，經營是有欠缺的。”

戚景通這時也來了興趣，問道：“哦？楊公公這話怎講？”

楊金水說到：“上品賣相好，味道也好，價格更是最高的，而中品或許只是賣相不好，味道也還過關，價格能比上品低個幾成。”

“至于下品，賣相和味道都不太好，說不定還帶著苦味，價格確實最便宜的，可能還不到上品的一成。”

戚景通聽到這里，恍然大悟道：“所以楊公公那日專程拍下一百斛辣椒，讓在場的貨商以為來了大客戶，后兩日，市場上就有了大量的辣椒，因貨太多，價格相互沖擊之下，公公又進購了上千斛。”

楊金水點了點頭，對戚景通豎起拇指，贊嘆道：“老將軍不愧久經沙場，一點就通，看來也是善于權變之人啊。”

陳楓這時突然反應過來，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忘了名字叫什么來著。

說的就是一家藥材鋪的少爺，跟著家里兩位掌柜去收購藥材，他們第一天先以高價買了一批藥材，然后只管吃喝玩樂。

等過了幾天，一行人來到市場一看，好家伙，想要大批量進購那味藥材價格瞬間跌爆。

這時陳楓心中倒有個疑問，沉吟許久，脫口問道：

“公公，您是不是看過《大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