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過后…

井上太郎的身軀向后倒去。

陳楓身體一晃，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

同時肋間傷口處的麻木痛感在不斷擴散，正逐漸侵蝕著他左手的靈活性。

無奈，他只得將雁翎換回更加麻木的右手，厲聲呵道：“你們，還有誰？”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似乎從來沒想過，這么強大的東瀛武士，竟會敗給一個年輕人，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

不，或許不是敗。

而是頸部動脈受創，失血過多而死。

戰死從來不是恥辱。

辱的是活生生的人，活得像家禽，活得像牲畜，毫無反抗之力，活生生被人殺死。

那是一種無窮無盡的屈辱…

能用這樣的方式殺死一個小*子，陳楓對這結果無疑是滿意的，即便付出慘痛的代價，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傷兵，也在所不惜！

這時，那十三四歲的少年從愣神中反應過來，突然快步上前，撲到井上太郎尸體旁，抽泣大哭著，用家鄉的母語斷斷續續低聲咒罵著，望向陳楓的目光帶著濃濃的恨意。

陳楓從這恨意看出，這特么也是個小*子，遂握緊手中刀，問道：

“來呀！不是要殺了我嗎？”

少年含恨，迫于眼前那強大的威懾，只能硬著頭皮邁步上前，撿起井上太郎跌落在地的長刀烏月，以及烏月的劍鞘，緩緩納刀。

胖提督急喊道：“他受傷了，他不敢拔刀的，拔刀失血過多，不拔身體不能平衡，三歲孩童都知道，快趁現在，殺了他！快殺了他！”

關鍵時刻，王??橫刀擋在了陳楓面前。

少年眼見沒有機會，心一橫，轉身沖刺一躍而下，海浪瞬間將他的身體淹沒。

這回胖提督徹底慌了。

追出兩步想起什么，身形驟然頓住。

“提督大人，您是跪地投降接受制裁呢，還是跪下切腹自盡啊？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陳楓冷笑著逼問，旋即對其他人說道：“只要你們有人給我獻上你們提督的人頭，并且放下武器，我對諸位的通倭情狀一律既往不咎。”

“豈有此理，看來你是不打算放過我啊！”

胖提督氣急敗壞，對身后的持刀少年怒吼道：“阿祥，給我殺了他！他太囂張了！”

名叫阿祥的少年嘴臉上揚，踱了幾步，長刀抬起時，目光灼灼。

王??如臨大敵，被那氣場震得退了一步。

胖提督眼見這一幕，喜不自勝，因為對方頭目受傷，只要拖下去，就能促成雙方談判。

然而下一秒，他傻眼了。

只聽到“噗哧”一聲。

胸口透出一截染血的刀刃。

這一刻，胖提督心中所有的驚恐，詫異，都化作一聲悲愴的質問：

“阿祥？你，你竟然出賣我？”

少年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冰冷得沒有任何負擔，手腕不斷發力攪動刀刃，痛得胖提督慘叫連連，最后一腳踹到背上，拔出了長刀，緩緩掏出手帕擦拭著刀身上的鮮血。

“你，你是許棟的人？”

胖提督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大口喘氣，但因肺部被扎穿，每一口氣都異常艱難。

少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只是緩步上前，輕聲道：“提督大人難道忘了嗎？您的太君剛說過，識時務者為俊杰。”

胖提督眼神中流露出驚恐。

可剛要說點什么，少年狠狠踩踏，劇烈疼痛讓他又咳一口鮮血，很快咽氣昏迷。

一時間，敵船氣氛無比壓抑。

直到少年收刀歸鞘高舉起來，大呼道：“兄弟們，誰愿隨我無條件投降明軍？”

話音落地，甲板上陸陸續續傳來武器跌落的聲音，聽著“丁零當啷”，陳楓不禁松了口氣。

戚景通最是懂行，連忙扔了藤牌，快步擋在陳楓面前，搶先接受對方的佩劍。

戰爭結束了。

后續，戚景通忙著清點對方戰俘，把人員分類管理，王??負責警戒，防止降兵異動。

楊金水讓人將兩條船暫時栓在一起，還調來船醫待命，準備給陳楓拔刀止血。

等忙完一切，月朗星稀。

陳楓醒來，發現肩膀上裹了厚厚的繃帶，這才想起睡前剛經歷了一場惡戰。

如今驟然清醒，腦瓜子嗡嗡的。

本想離開這令人窒息的船艙，到甲板上走走，但王淮安來報，說降將阿祥要見自己。

其實早在決斗沒開始之前。

陳楓感覺不到那少年身上有多少戾氣，卻能確定對方的強大，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得知對方無條件投降后，少年一直詢問，看能不能和斬殺倭奴的百戶大人單獨見上一面。

對于這種要求，王??自然是不同意的。

戚景通倒是心大，一口答應下來。

最終決定權落到楊金水的身上。

楊金水誰都不想得罪，折中說等百戶大人睡醒以后，由百戶大人自己決定見與不見。

陳楓好奇對方究竟什么身份，在王淮安的竭力勸阻下，還是讓他把那少年帶了進來。

等王淮安退出船艙，腳步漸遠。

少年突然雙手抱拳，撲通一聲單膝下跪，在陳楓面前行以最標準的大明軍禮，沉聲道：

“百戶大人，末將盧相，奉家父軍令化名潛伏倭營刺探軍情，今得見天子上差，幸甚。”

“什…什…你說你是明軍將領？”

陳楓愣了愣，一時間愣是沒轉過彎。

酒廠故事他不是沒聽說過，只不過，像這種機械降神式的我方人員，簡直過于魔幻。

盧相嘆息道：“可惜末將技不如人，一直沒有機會斬殺井上這個倭寇，深感慚愧。”

陳楓震驚過后，將盧相扶起，詢問道：“你說你父親也在我大明軍中供職，可有名號？”

盧相剛要開口。

外間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接著另一個方向又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是炮擊？哪里響炮？”

陳楓一緊張，肩上隱隱作痛。

很快，王淮安和王??快步沖了進來。

王??搶道：“大人，我船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五里外各出現一艘炮艦，他們朝天鳴響，還用燈語威脅，責令我等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炮艦？兩艘？”

這下陳楓徹底愣住了。

但一旁的盧相卻說：“那是伊比利亞佛郎機公爵的船，他們近期在雙嶼港協商洽談外貿。”

“佛郎機公爵？”

這下陳楓徹底驚駭了…

原本聽趙乘風說，當時只覺得那老小子在吹牛逼，便不以為意。

如今真的跟佛郎機的炮艦狹路相逢，對方一次出動了兩艘，陳楓內心是絕望的。

王??問：“大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陳楓沉默不語，暫時想不出好的對策。

兩難之際，盧相開口道：“大人，我會說些佛郎機語，可分別充作李光頭和許棟特使與之交涉，若您相信，這里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