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衛府，換了身便服。

來到這座經營了的126年的老店。

100只悶爐烤鴨。

這應該是這家店今年最大一單外賣生意。

當陳楓理所當然這么認為時，掌柜的竟然眼睛都沒抬一下，無精打采朝身后吆喝道：

“一百只悶爐烤鴨，打包！”

陳楓還沒來得及瞠目結舌…

掌柜隨手撥弄幾下算盤珠，說道：

“悶爐烤鴨今日市價，勞駕讓讓，是……一百六十八文，客官您別嫌貴，本店選用上等活鴨，每只最少都有六斤十二兩重，剔骨剩下的也有三斤六兩，要是沒問題的話，店內用餐加十文，打包帶走加一文，另外需請幾個伙計推車給您外送，十里以內，每只加十文，十里以外，加二十文，二十里外不送，請問客官您住哪兒？”

陳楓撓了撓頭：“好像叫，南…南什么…”

掌柜的眉頭一皺：“南鑼是吧？十里開外，百八十八文一只，少您一文，悶爐烤鴨，瞧好嘞您餒！萬八千兒八百文，折銀鈔二十一兩，找您一百文，請問您是付現??？還是晉商票號？不過事先聲明，小店可不收寶鈔，實在裝不下…”

聽著掌柜的一頓吆喝，陳楓這下真就瞠目結舌了，掏錢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肉痛，這是他兩個多月賬面工資，還是找沈煉借的。

沈煉得知他要自掏腰包給鎮撫司兄弟加餐，二話沒說，直接拿出三十兩銀號。

別看鎮撫司雖然管吃管住，伙食油水總是不太夠，因為沒事的時候要練習打庭仗。

這是個技術活…

一經收費，絕不能失手把顧主打死！

為了保住鎮撫司的金字招牌，可把兄弟們累得夠嗆，一個兩個天天嚷著餓。

便宜坊的烤鴨特點是用悶爐烘烤，脂肪很足，剛好彌補這個問題。

交割完銀票，掌柜命人將主顧帶到后廚。

穿過一片菜園子，陳楓被帶到一個養殖場。

除了常見的雞鴨魚，還有少量鴿子，鷓鴣，鵪鶉，兔，狗，驢……旁邊堆著幾個高爐。

胖大廚見來了活，擼起袖子道：

“后生，悶爐鴨子需要現選，現殺，現腌，現鹵，現烤，你先進去挑些大的吧，沒有兩個時辰可不行，天黑前盡量給你送去。”

陳楓搖頭道：“師傅，你隨便選吧?！?

胖大廚皺了眉頭：“你不怕我專挑瘦的？”

陳楓微微一笑：“那不能夠，弄好了送到北鎮撫司找沈經歷簽收，知道在哪兒吧？”

大廚一驚，“你是，鎮撫司的爺們？”

陳楓問道：“怎么？不像？”

大廚愣道：“像，像，就是太年輕了…”

陳楓略顯遺憾，要不是急著把那身飛魚服送去針工局補線，他才不想換便裝。

抖完威風，某人回到便宜坊門店閑坐。

這家店的特色算是非常明顯了。

只見店內一側掛了一塊巨型餐牌，上面寫了各種食材的價格，說是烤鴨店，其實更像是個菜市場，每天價格都不一樣，難怪人們都說這是個消息集散地，營生的人都愛往這邊跑。

這時，陳楓還剩一百文零錢，那是一大一小兩粒碎銀，按市銀的兌換率換了一兩半。

當時掌柜還很貼心地拿出來一桿秤遞給他，他倒好，發揮了后現代東大好青年絕不低頭數錢的特性，看都沒看就往兜里揣。

如今剛好可以跟掌柜的要壺茶，找張桌子往那一坐，悠哉悠哉喝了起來。

許是早上趕路顛簸，午間又和陳洪小酌，才剛坐下，睡意上涌直冒天靈，然后兩眼一黑。

不知瞇了多久，店內漸漸人聲鼎沸。

自宋以來，人們的夜生活逐漸豐富。

當然主要有賴帝都皇城，天子腳下治安不錯，家境殷實又未曾入仕的公子哥們，無官一身輕，前半夜出門打個茶闈都算不得什么奇事。

隨著時間推移，店里開始變得鬧哄哄。

有人劃拳喝酒反復比劃，有人高談闊論指點江山，也有人自吹自擂細數當年……

有道是：“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便宜坊打開店門做生意。

進得來消費的自然什么人都有。

陳楓被人吵著，睜眼一看，天都暗了。

門邊板車上堆了七八十個油紙包裹，還有幾個壯漢盯著，看來外賣已經差不多出完餐。

突然，隔壁桌兩個中年男人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從衣著上看，其中一人汗衫短袖，光著腳，旁邊還放了個斗笠，像是搖櫓的船夫。

另一人則穿千層底布鞋，還用白布繩將小腿綁得長蟲叮咬不進，明顯是干跑腿的營生。

兩人在嘈雜的環境中小聲對話，頗有些大隱隱于市的感覺。

聽了一小段，陳楓得知，穿鞋的男人名叫趙乘風趙大當家的，是個鏢局老板。

光腳的男人則被稱為石老大，綽號石跳子，是個靠水吃水的擺渡人。

之所以注意上他們，就是因為他們的對話，是失傳已久的江湖黑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什么行貨，什么水貨，什么鮮貨，什么珍果，什么食糧，什么緊俏，什么叫英雄都吃百家飯，什么又叫好漢不愁爺娘多？

一堆堆的專業術語跑火車似的往外蹦，絲毫不顧及周圍的雜亂。

根據某人十年老捕快的經驗判斷，這兩人背地里應該做著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放在魏晉南北，那叫走私軍馬。

放在隋唐，大概率在倒騰五石散。

再到兩宋，那可該叫販賣私鹽了。

至于本朝……

陳楓想都不用想，肩膀上的彈孔還隱隱作痛，想不到這么快就有機會報仇。

但就在這時，胖大廚帶著兩名學徒，扛著最后一批烤鴨興沖沖出來，見到陳楓還點了點頭，陳楓一緊張，連連揚手讓他們自行送走。

胖大廚見陳楓沒有跟上，有些失望。

但陳楓心中忐忑，生怕兩個男人起疑。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兩個男人仿佛感受到了危險，突然停住了對話。

陳楓屏氣凝神，暗叫大事不好。

沒有辦法，只能起身伸了個懶腰，先對方一步離開客店，然后藏于暗處，等待對方離開時再跟上，這是為了不被對方輕易甩掉。

這時天色已經暗，街道中除了能看到建筑的些許輪廓外，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等了好長一陣，兩個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來，一個往左走，另一個往右。

最該死的情況還是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