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大少邂逅瑤池仙子？

這離譜的消息不脛而走，聞者看似瞠目結舌，實則眼珠子一轉，立馬有了新的主意，很快陸續有人將畫像送到陳屋。

上門的媒人說得信誓旦旦…

都道自己說媒的閨女生下來時，窗外來了多少多少喜鵲，斷壁殘垣旁；參天古木又逢春，敗葉枯枝下，林泉涌動水潺潺……

陳楓聽了幾個所謂的“神異”，覺得想象力過于差勁，隨便抓一家殺雞儆猴，連呵帶罵的把人趕走，讓他們想清楚了再送來。

關鍵是降生時的神異嗎？

關鍵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啊！

知道“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的下一句是什么嗎？

不知道了吧？

那你們也配跟我聊的神異？

這都不會有什么資格跟我聊神異啊？

滾滾滾滾滾……滾特娘的！

等人都走完以后…

林九城有些不解：“當時，你就這么肯定對方一定會把見禮都拿回去？”

陳楓笑了笑，解釋道：“都是帶著訴求來的，得知擇妻標準拔高，若不死心，自然要回去重新籌備，畢竟誰家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林九城擔憂道：“我鎮撫司的金字招牌就在眼前，他們恐怕沒這么容易死心。”

陳楓嘴角都快壓不住了，強忍著笑意道：“所以我說了這么多苛刻條件，但凡他們有心，必然會投下更多銀兩，找尋一家真正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給我送來。”

林九城點了點頭：“這倒也是，你那些條件，世上大概沒人能滿足得了……”

“嘿！你還別說……”

陳楓突然將其打斷，一臉神秘地說：“他們沒準啊，還真能滿足…”

林九城睜大了眼睛，眼珠子轉了轉，問道：“他們怎么滿足？總不能收養十一二歲的孩童回來教習幾年，那也太吃力不討好了。”

“哎喲我的小旗官大人吶！”

陳楓也瞪大了眼睛，大呼道：“有現成的啊！難道他們不會找現成的嗎？”

林九城一愣，“什，什么現成的？哪有？”

“青樓楚館，秦淮畫舫，禮部教坊司，衡山群玉院，江南快活林，這不都有嗎？”

陳楓頓了頓，正色道：

“當然當然，你說這個確實也是條路子，要是有人生出此心，市井中就能少些賣身葬父的女娃，也算是為咱們鎮撫司攢下小小功德……”

林九城倒吸一口涼氣，頗有些驚訝地望著眼前這個年僅十五六歲的同僚。

其行事之穩重，手法之老道，足可以稱作老江湖，只不過過去這么多年，他九爺居然一直沒注意過，這個憨厚老實，只知道種田的少年，居然還有這樣一面，城府之深實在令人咋舌。

思忖片刻，林九城點頭道：“曾聽一文人言，說東南有一名妓者，號花不如。姿態甚佳，且琴棋詩畫，無不通曉………”

陳楓笑道：“據我所知，名震一方的花魁，贖身錢一千到三千兩不等，因罪沒入教坊的宦官女子，五六百兩可也，想必你也知道，他們好些人家，送來的見面禮都遠不止此數，與其肥了蠹蟲，倒不如讓他們做些善事。”

林九城玩笑道：“萬一他們找來清倌人，你這納妓為妻，不怕丟了祖宗十八代的臉？”

陳楓大笑：“欺騙天子上差，是不是等同于欺騙天子啊？到那時，咱們也可以把這盤賬目做得更大些。話說城哥你這些年也確實夠累的，領著七石米糧的月俸，卻要管著鎮撫司四萬張嘴。”

林九城聞言，暗暗嘆息。

遙想萬壽帝君御極時，鎮撫司權力空前鼎盛，衛府在職人數高達九萬六千余。

之后，首輔楊廷和極力削減配額。

帝君無奈，只得強令裁撤六萬人錦衣衛，剩下三萬六千余……

這些年悄悄增設，也不過四萬多人。

“是啊！”

心念及此，林九城感嘆道：

“若非指揮使英明，這些年與圣天子合作無間，你我飯碗皆不保矣！我又如何食得七石米糧？只有拼死效力，不問其他。”

陳楓聽罷，點了點頭。

其實這筆經濟賬很好算：

七石米糧，折錢三四千，約市銀五六兩。

但放在古薊這種糧食大縣，價格可能更低，七石米糧可能還不到四兩。

所以…

這時需要一個代理人，把糧食換成半價甚至更低的陳米，用陳米發酵釀酒，賣個高價。

酒水從糧食產地釀好運到京中酒樓，通常能有十倍利潤，但是刨除貨運倉儲以及零售利潤的層層克扣，衛府到手能有兩三倍就不錯了。

不過即便如此，緹騎們的俸祿，也能從五六兩銀子變作十五六兩。

這才是能在京中養活一家五口的月俸。

當然，還必須建立在鎮撫司及錦衣衛上下人員的口碑一如既往的良好。

否則，御史臺的彈章會紛至沓來，帝君迫于壓力，下令整頓是在所難免的。

試問誰會為了貪圖眼前的小利，去得罪其余四萬錦衣衛？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這時外間進來一個力士。

陳楓立馬認出，那人直屬林九城麾下，和他們前后腳到的陳家村。

力士行了禮，說指揮使傳喚正百戶陳楓。

陳楓眼睛眨了好幾下，愣是沒搞明白陸炳為什么特意派人傳喚，還指名道姓點了自己。

林九城同樣疑惑，細問下去才知道…

原來過去幾日。

陸炳帶同沈煉，親上武當山拜訪，想請張真人的嫡傳弟子清風道人出山主持大局。

結果卻連山門都進不去。

連續靜候好幾天，沈煉最先扛不住，連聲咒罵武當人不肯為天下蒼生獻身，沽名釣譽云云，還揚言要奏稟圣上，撤了武當的敕封。

聽到這里，陳楓暗道陸炳行事太過急躁。

哪有錦衣衛指揮使親自出面求人的？

這分明是在明著告訴對方，這件事情很急，十萬火急那種，你要立刻隨我下山救火。

人家武當的掌教真人也不是傻子，完全沒把握的事怎么能做？

再說，做成以后的好處誰來兌現？

若事有不協，后果由誰承擔？

所以武當掌教關閉山門，若陸炳忍不住，命沈煉打上去，那一切后果就該由陸炳承擔了。

最終陸炳還是放棄。

連夜帶同一眾扈從折返京城。

但才回到鎮撫司衙門，屁股都沒坐熱，底下人就呈上來一摞厚厚的卷宗。

卷宗上述曹端妃宮里自戕的宮女姓甚名誰，年齡籍貫，身高長相，家中還有何人。

陸炳剛吃了閉門羹，正窩火，隨口問了一聲新封的百戶去了哪里。

本來陸大人也沒想著要答案…

豈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衛府竟快馬過來古薊陳家村，擾了還在省親的百戶大人。

“整個事情就是這樣，還望百戶大人快馬回報，解陸指揮使大人的燃眉之急。”

力士說完，在林九城示意下退開。

空氣沉默了許久，林九城說道：

“你還是回去吧，我讓人給你備足干糧水袋，你騎快馬，百里官道，最多不過一個時辰。”

陳楓一愣，脫口問：“那你呢？”

“我？”

林九城笑笑，遞來一塊腰牌道：“我還有些事情沒有料理干凈，最多兩日，也該回去的。”

陳楓接過腰牌，知道是京城進出憑證，因為剛剛上任，印信全都沒有弄好，進出都需要跟隨其他錦衣衛一同行動，尤其在各種關卡上。

在進出方面，林九城在職時間長，偶爾沒帶可以刷臉，沒了印信也不影響。

所以，這是一種信任。

陳楓將林九城的腰牌捏在手中，感受到一種被人信任的感覺。

————————————

關于本書設定：

市銀：指市面流通的白銀，通常只有七八成純度，當時匯率約600錢/兩。

頂級純度的“足色”白銀700錢/兩，一般用作收藏，熔煉打造成銀器具，極少流通。

晉商銀號匯率直900錢/兩。

（但每發行1兩銀號，商會需向朝廷交1000錢的黃金來抵押，作為信用擔保）

銀山當地，250錢/兩。

小林寶鈔，1文錢/貫。

（以上均為…小說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