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夕陽下山巔,街市行人漸漸稀疏,皓詮夜縱身躍馬鞍,一路狂奔疾馳。
阿東也騎著馬于身后跟從,乘風掠頰,引顫栗。他偶爾抱怨幾句,“公子啊,你今天花銷也太大了,現在還不休息就繼續趕路,驛站那邊真就那么重要嗎?”
皓詮夜將面紗斗笠蓋于身后,握著韁繩竭力狂奔,沉默片刻后聲起,“你只要記住。他暮景春現如今欠了我一個人情,以后還是會還的。”
阿東疑惑,順著話繼續道,“暮老板那邊是欠了您的人情,這是鐵板釘釘。可是驛站那邊呢?又不用您去做什么,干嘛總向那邊跑啊。”
皓詮夜韁繩一緊,想起那高坐明堂的兄長,便壓抑不住掌心力度,攥了個緊,眸光暗了暗,即刻恢復,“那姑娘別打著我的名號惹什么亂子,我可不想沾染是非。”
阿東撇了撇嘴,他們家主子最會嘴硬了,想必是擔憂那姑娘,但也沒有拆穿他,只是穿越山林,兩人一前一后馳騁于林間小道。
小希心頭一緊,見四周涌來七八個壯漢,不禁后退一步,吞了吞口水。
自從蘇醒以來,她哪見過這么大的場面,個個兇神惡煞,像是要把她活剝了。
她握著衣裙邊角,緊了緊手,臨危之際,她雙目急急掃過四周,發覺此府邸是驛站,前天便聽聞送飯小廝講過,驛站是兩國邊防停歇之處,更是當今天子之子皇子的管轄地。
她靈機一動,隨后高聲一喝,“你,你們別過來啊!我告訴你們,我可是你們家皇子的座上賓,要是讓你們主子知道了,非扒你們的皮不可!”
將那位皇子搬出不知好不好使,她心如擂鼓,戰戰兢兢,見那幾位官差面面相覷,半信半疑之中,好似解除危機。
其中一位官差折返回府邸殿堂,頃刻間,便從門檻而出,揚聲,“那位姑娘,我們家皇子叫你過去。”
身旁幾位官差知趣讓路,左右相覷顯出復雜神色,小希則大搖大擺從他們面前經過,末了還不忘向后瞧,一臉嘚瑟模樣。
踏入門檻之內,四周木梁縱橫交錯,無風也沒有府外那般寒冷,甚至有些暖意,小希放下緊縮的臂膀,大步揚長靠近。
見男子堂中正襟危坐,正打量著她,眼神之中帶著戲謔與觀察,盯得她直發毛。
還有一步便踏上高臺,身旁一位身形渾圓矮胖的男子攔住小希去路,“哎,這位姑娘,不可放肆!見了皇子殿下還不下跪?”
小希看著這一幕憋不住了,掩著唇瓣笑出聲。
皓斐辰本來只覺此女子頗有意思,如今看來無視權威,倒不僅僅是有意思那般簡單,見她笑意朗朗,頗為不解地蹙眉,“堂下女子何人!竟敢說認識本殿下,不要命了?”
小希笑聲止住,凝視前方正詢問自己的皇子,心中嘀嘀咕咕,這一月以來,她已經知道救自己的是有名無實的廢物皇子,可如今他卻這么大牌坊,該不會是演戲沒演夠吧?
她嘖嘖咂舌,雙手抱臂,“皇子殿下,如今都幫我解圍了,就不用再和手底下的人繼續演了吧,這兒又沒別人。”
皓斐辰蹙緊眉頭,看著有些不悅,眼珠轉動不知在思考什么,頃刻間換了神態,方才的兇狠不復,“哦?姑娘怎么知道我在演?”
小希扶額,她是失憶了又不是天天記不住事,難道說,他在考驗她?
她抿唇嫣然一笑,“皇子殿下這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呀,表面上看著是不爭不搶,其實內心有宏圖之志吧?不然也不會嘴上說著狠話實際上還是該救人救人,你說我說的對嗎?”
皓斐辰眸子暗下來,指縫捏緊毛筆發出“咯吱”響聲,身旁的男子見狀立馬呵斥,“好大膽的小女子,來人啊,此女子妖言惑眾,驚擾殿下,把她拉出去砍了!”
隨后方才門外幾位官差一擁而上,作勢要將小希拖走,小希掙扎著,不料擠壓到傷口,不堪重負昏倒在官差身上。
距離小希最近的官差連忙探了探她口鼻,發覺尚有氣息,“殿下,只是昏過去了。”
皓斐辰心緒飛轉,放下手中毛筆,抬眼瞧了小希一眼,再對他人道,“把她關進后山小屋,沒有我的命令,別放她出來。”
身旁肥碩男子見狀,欲言又止,“這位姑娘恐怕和……”
皓斐辰輕輕點頭,并沒有再提及,只是露出邪惡又讓人匪夷所思的神態,“有點意思。”
翌日雀鳥啼鳴,暖陽射入窗欞撒在幽暗床沿,小希揉了揉眼睛,輕嘆。
這方寸之地,她大費周章只是想一探外面風光,沒想到啊沒想到,出去沒有一尺一丈,她便又回來了。
她強忍著疼痛走至門前,正推門卻發覺門窗揭被封鎖,走不出驛站就罷了,難道還要將她軟禁一輩子不成?
小希左右踱步,她沒有武功不能硬碰硬,只能等待中午送飯小廝她才能有逃出去的機會。
皓斐辰尋了手下小廝前來問話,高堂之中冷氣頻頻,“米行店鋪一事,辦的怎么樣了?”
小廝臺下哆哆嗦嗦,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出個只字片語。
皓斐辰耐心幾乎被磨個干凈,緊蹙著眉頭發出漠然指令,“本殿下再問你一遍,米行一事,可有辦妥?”
小廝抬眸對上皓斐辰冷冷的目光,緊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求饒,“殿,殿下,卑職無能……米行店鋪已經被送到他人手中了……”
皓斐辰手中的茶盞蓋子被他碾碎,聲音清脆又帶著些許戾氣,放下杯底,走至臺下顫巍巍的男子面前,手指勾起他下巴迫使男子正視他眼眸,“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小廝迎面對上皓斐辰的威壓,連忙磕頭顫抖著身軀,“卑……卑職無用,可是那突然冒出來的賈公子太會說話了,引了京中半座城的人前來看熱鬧,屬下們怕給殿下招不好的非議,只能就此作罷,還望殿下明查。”
皓斐辰咬緊后牙槽,滿目嗔怒,剛要對小廝發火卻被一清脆男聲制止,“皇兄這是做什么呢?何必發這么大火。”
皓詮夜與阿東自府門進入,阿東作揖施禮,皓詮夜笑著凝視皓斐辰,見來者是他,緊忙換了臉色,方才狠辣不復,唯有蹩腳的笑意。
皓斐辰將手負于身后,袖袍帶起一陣風揚起皓詮夜發絲,兩人面面相覷,“五弟怎么有空到為兄這里來,今日沒去聽戲品酒?”
皓詮夜輕笑,靠近了幾分,“臺上的戲子唱的哪有皇兄唱的好。”
皓斐辰聞言神態幽暗,有著輕微的慍怒,皓詮夜察覺他神態有異緊忙補話,“我聽宮中之人說過,皇兄你胸有韜略,不僅文武擅長,唱戲也絕佳,更是收獲宮中娘娘們還有父皇的好評,所以我才說那句話,皇兄莫見怪。”
皓詮夜于他身前漫步,話語落畢便恭敬作揖,皓斐辰聞言神態緩和,臉上又浮現笑意,“五弟哪里話,為兄既然比你年長,哪怕一時一刻也是長兄,怎會因一句話便責怪你。”
皓斐辰目光掃過他身量,心中隱隱掀起波瀾,只因見他屹立如此,如同一面銅鏡,相貌別無二致。
皓詮夜瞥見他目光,輕笑幾聲,“皇兄不用如此看我,這么多年了,還不倦嗎?何況,我不過一介廢子,難登大雅之堂,怎能與皇兄這般事事出彩者相提并論。這次我來并非是為驛站而是尋一人。”
皓斐辰神情一滯,恍然大悟,輕笑,“可是那位十分有趣的姑娘?”
皓詮夜投去目光,蹙緊眉頭,指尖摸索著袖袍一角,努力讓自己心情毫無波瀾,“正是,皇兄能這么說,看來是見過她了,她現在在何處?”
皓斐辰捧腹大笑,雙手抱臂,一臉戲謔瞧著皓詮夜,“五弟啊,是不是平日里太無聊了,討了個新樂子?”
皓詮夜見他如此笑顏,也陪同大笑,只是笑聲短暫,臉色嚴肅起來,“不過是隨手之事,皇兄就不要打趣我了,那女子怪新鮮的,弟弟只覺有趣,還望皇兄告知弟弟她的去處。”
皓斐辰笑夠了擺了擺手,指了指后山,“你那寶貝姑娘被我請進后山了,你自己尋去。”
日落西山,一天光陰悄然流逝,小希已是饑腸轆轆,左右苦等都未曾見到送飯小廝,她怒不可遏,起身指著木門謾罵,“好你個皓嵐國皇子!你不是人!你虐待我!將我幽閉在此,你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