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壺中的星河觸碰到沙灘的剎那，整片海域靜止了。浪花定格在騰空的姿態，沙粒懸浮成環狀星云，陸沉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無數水滴中呈現不同形態——有時是青衫仗劍的書生，有時是袞服染血的帝王，最近的那顆水珠里，他竟是女帝蘇清歡捻棋落子的模樣。

“時空蜃景。“漁翁收起魚竿，鉤尖掛著半顆跳動的心臟，“東海最不缺的就是執念。“

陸沉按住肋間冰焰，發現那團火竟在吞噬周圍的時空碎片。漁翁突然甩竿，魚線纏住斬龍臺殘片：“小友這兇兵沾過紫微帝血，正好用來釣玄武星骸。“

未等反應，陸沉已被拽上青銅舟。船頭破開靜止的浪濤時，他看見海底沉睡著連綿的青銅宮殿群。最巍峨的主殿門前，矗立著與往生殿相同的九首盤龍柱。

“那是上個紀元的監天司。“漁翁指尖輕點，海底升起氣泡包裹兩人，“共工撞倒不周山時，九萬三千顆星骸墜落東海......“

氣泡破裂的瞬間，陸沉耳畔響起古老祀歌。青銅殿門自動開啟，門內星河倒懸，無數星骸在虛空中劃出璀璨尾跡。漁翁的魚鉤突然暴漲，刺入某顆湛藍星骸的瞬間，整片星圖開始扭曲。

“來了。“漁翁拽竿的動作突然凝滯，魚線另一端的星骸竟睜開琥珀色豎瞳，“是活的！“

星骸炸裂成億萬光點，凝聚成背生雙翼的蛇形生物。它額間嵌著青銅羅盤，羽翼扇動間帶起時空亂流。陸沉肋間冰焰突然離體，在虛空凝成慕雨晴的虛影：“這是監天司豢養的時蠹，專食未來因果！“

漁翁的斗笠被亂流掀飛，露出滿頭的青銅卦簽：“難怪三百年前天機閣算不出東海劫......“

時蠹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被聲波觸及的青銅殿迅速風化。陸沉揮動斬龍臺劈開襲來的時空刃，卻發現刃光中裹挾著自己前世的記憶碎片——白衣少女被九根青銅釘貫穿靈臺，鮮血在星空中繪成往生陣圖。

“別看眼睛！“慕雨晴虛影擋住陸沉視線，“時蠹的瞳術能篡改......“

話音未落，時蠹額間羅盤突然離體，化作囚籠困住陸沉。漁翁的魚竿寸寸斷裂，嘔著血掐算：“乾上艮下，見龍在田......這是你的因果劫！“

陸沉在羅盤中看到無數未來分支：西漠菩提樹下自己親手摘下慕雨晴的頭顱；北原冰棺中蘇璃月將匕首刺入他丹田；最清晰的畫面是中州皇城巔，自己戴著破碎的帝冕，腳下踩著百萬修士的尸山。

“都是幻象！“慕雨晴虛影突然實體化，冰璃劍刺穿羅盤核心，“用輪回印逆轉時序！“

陸沉額間金紋大盛，羅盤中的畫面突然倒流。時蠹發出驚恐尖叫，羽翼上的時空鱗片開始剝落。漁翁趁機拋出青銅壺，將時蠹吸入壺中：“快走！監天司的守墓人要醒了！“

海底突然地動山搖，九首盤龍柱上的獸首同時蘇醒。它們噴吐的毒焰凍結時空，青銅殿群拔地而起，化作囚籠封鎖海域。慕雨晴虛影逐漸透明：“往東南巽位走，那里有......“

她的聲音被獸首咆哮淹沒。陸沉肋間冰焰暴漲，竟在靜止的時空中撕開裂縫。漁徒拽著他躍入裂縫的剎那，瞥見青銅主殿中升起冰棺——棺中女子與蘇璃月容貌無二，雙手交疊處捧著陸沉缺失的第三根肋骨。

......

咸腥海風重新灌入肺葉時，陸沉趴在某座荒島的礁石上。漁翁正在修補破裂的青銅壺，壺中時蠹的撞擊聲漸弱：“慕家丫頭倒是留了后手，這縷殘魂竟能短暫逆轉陰陽。“

陸沉摸向肋間，冰焰中多了一粒星骸結晶：“監天殿里的冰棺......“

“那是蘇璃月的本體。“漁翁突然扯開衣襟，胸口刻著北斗七星烙痕，“八十年前藥王谷事變，她為鎮壓東海裂隙，將自己煉成星核封在......“

海平面突然升起十二根水柱，每根柱頂都站著青銅甲士。他們手持的并非兵刃，而是各種星象儀器。為首者摘下覆面甲，露出與漁翁一模樣的面容：“師兄，監天司的渾天儀該歸位了。“

漁翁苦笑后退，手中青銅壺開始龜裂：“陸小友，看來老夫瞞不住了......“

他猛地將壺砸向礁石，時蠹精魄裹著星骸沖向云霄。十二青銅甲士同時舉起儀器，夜空中的星辰開始移位。陸沉肋間冰焰突然刺痛，抬頭看見北斗七星正在拼湊成青銅巨眼的形狀。

“快走！“漁翁身軀暴漲，化作青銅渾天儀擋住追兵，“去婆娑島找垂天叟，他能修復你缺失的......“

話未說完，他的青銅身軀已被星芒洞穿。陸沉御使斬龍臺劈開海浪，身后追擊的青銅儀軌不斷修正彈道。當第七道星芒擦過肩頭時，他看見海霧中隱現的島嶼輪廓——整座島竟是由無數青銅算籌組成。

島巔的老者正在垂釣，魚線沒入云層中的星圖。陸沉剛踏上沙灘，老者便提起魚竿，鉤上赫然掛著半枚青銅卦簽：“天機閣的叛徒終于舍得死了？“

追擊的星芒在島嶼百丈外湮滅，十二青銅甲士憤怒的咆哮震散雷云。老者彈指將卦簽釘入沙地，陸沉肋間的冰焰自動離體，在卦簽上方凝成慕雨晴的命盤虛影。

“慕丫頭竟把命盤刻在你肋骨上。“老者瞇眼打量陸沉，“難怪能騙過往生殿的盤查。“

陸沉按住隨冰焰抽痛的額角：“前輩可知蘇璃月......“

“她本該是這劫的應命人。“老者甩竿拋向星空，“可惜八十年前強改天機，把自己填了東海陣眼。“

魚線突然繃直，云層中垂下青銅巨棺。棺蓋開啟的剎那，陸沉看見蘇璃月被九條鎖鏈貫穿琵琶骨，鎖鏈另一端連接著九大禁區的虛影。她抬頭微笑的瞬間，額間浮現與陸沉同源的輪回印。

“又見面了。“她的聲音直接響在識海，“這次準備好斬斷宿命了嗎？“

陸沉剛要開口，整座島嶼突然傾斜。組成島嶼的青銅算籌自動重組，在海上拼成巨大的八卦陣圖。老者拽著魚竿暴退：“那幫陰魂不散的家伙啟動了周天星斗大陣！“

十二青銅甲士腳踏星斗方位降臨，手中儀器組合成渾天儀本體。蘇璃月的青銅棺被吸入儀中，她身上的鎖鏈開始向陸沉蔓延：“快走！他們要把你煉成新的陣眼！“

慕雨晴的命盤突然逆行，冰焰裹住陸沉沖入陣眼核心。在狂暴的星力撕扯中，他看見蘇璃月被鎖鏈拽向深淵，而她拋來的青銅鑰匙正巧落入自己掌心。

“去北冥！“她的元神傳音支離破碎，“找......龍......門......“

周天星斗大陣徹底閉合的瞬間，陸沉被拋出陣外。手中鑰匙滾燙，浮現出北冥海溝的輿圖。老者拽著他遁入虛空：“監天司要的是完整輪回印，我們必須......“

虛空通道突然被青銅巨爪撕開，爪心睜開九只血色豎瞳。陸沉肋間冰焰自動護主，卻見慕雨晴的虛影在火光中逐漸清晰：“小心！這是黃泉冢的......“

巨爪握攏的剎那，老者燃燒本命精血祭出青銅舟。兩人跌入北冥冰海時，身后虛空裂縫中傳出不甘的怒吼。陸沉沉向海底的瞬間，看見冰層下封凍著延綿萬里的龍尸。

“終于來了。“

宮裝女子站在最大的龍首之上，腳下冰棺里躺著眉心鑲玉的少女。她手中魚竿垂入龍尸眼眶，釣起的竟是半塊輪回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