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意思是假意攻城，但遲遲圍而不攻？”李平向李善長確認道。

李善長摸著胡子微微一笑，他搖了搖頭：

“大帥此言差矣，定遠縣一心歸順潁州，何來假意攻城、圍而不攻之說？”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亂人耳目……”

“是真是假，全在大帥的一念之間。”

“那劉丞相催促大帥攻城之時，大帥可說上兵伐謀，你自有取勝之道，不久之后，定然擊潰郭子興的兵馬！”

“待郭子興以為李大帥是在虛張聲勢之時，大帥又可以圍城十日、一月，甚至一年……”

“若濠州城內糧草斷絕，不攻自亂，大帥也等同于攻破了偌大的濠州城。”

“大帥以為呢？”

李善長看著李平的臉面。

李平陷入了思考。

片刻過后，他咧嘴一笑：

“百室先生確有大才，只要劉福通丞相愿意接納我的歸降，我便有了化被動為主動的機會，甚至還有可能攻下濠州城，徹底降服了朱元璋那頭犟驢！”

“現在就看那劉福通是否真如先生所說，愿意接納我李平了。”

李平摸不準劉福通的脾氣和心理。

按照史書之上的記載，1353年的劉福通應當還只是一個32歲的青年。

一個32歲的青年，誰敢說他不是善變的呢？

李善長微微一笑，他胸有成竹道：

“若是由我來寫這表書，此事成功的幾率便有了十之八九。”

“不知道李大帥是否信得過我李善長？”

這話讓李平微微一愣。

來之前張保成說過，劉福通應當嘗試過招攬李善長，只是李善長拒絕了劉福通。此事雖為謠傳，但也不可不信。

李平朝著李善長躬身行了一禮，他言辭懇切、語氣真誠地說道：

“為了定遠縣的窮苦百姓，為了天下大事，也為了先生胸中的鴻鵠之志，請先生出仕，與我共同治理定遠縣，以定遠縣謀天下！”

聞言，李善長收起了笑容。

他嚴肅地看著李平，一會兒過后，他緩緩道：

“李大帥，我有一道題，大帥可否回答？”

“若答對了，我李善長便誓死追隨，為大帥鞍前馬后、任勞任怨，共謀天下。”

“若是答錯了，大帥便不是我李善長命中注定的主公。”

李善長靜靜地看著李平。

李平直起了腰桿，他對視李善長，問道：

“先生出題，我李平自然要解答，請先生賜教。”

李善長思考了一會兒，一會兒過后他問道：

“當今天下，元廷無道，群雄并起，定然有人中之龍取殘元而代之。”

“李大帥圉于定遠，西有潁州劉福通，北有濠州的郭子興、孫德崖和彭大帥，東有鹽商張士誠和方國珍，南又有徐壽輝的白蓮教！”

“更有元廷兵馬時刻想要將義軍圍剿殺光。”

“我的題目是，大帥要如何在這亂世之中力壓群雄取得天下呢？”

“大帥的胸中，可有既定方針？”

這個題目李平險些忍俊不禁。

李平強作鎮定，他佯裝皺眉思考。

身后的陶康眉頭緊鎖，如此題目，怕是就連濠州城里的郭子興和孫德崖等人，也不一定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李善長露出了微笑。他接過小廝端來的木凳和熱茶，緩緩坐下，開始喝茶。

在小廝的伺候下，李平和陶康也接連坐下。

每人的手中都端起了一碗熱茶。

熱茶驅散了些許寒意。

好在今日無風。

片刻過后，李平以詢問的口氣回答了李善長：

“先生，我有九字真言，不知先生可愿一聽？”

李善長吸了一口熱茶，然后放下茶碗，他微笑著問道：

“哪九字真言？”

“大帥盡可道來。”

……

“咳咳……”李平清了清嗓子，他故作嚴肅，沉聲道，“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

“先生以為這九個字如何？”

李平眨著眼睛，看著李善長。

李善長微微一愣，他開始出神。

約莫二十多秒鐘過后，他才猛然回過神來，用震驚的神色看著李平。

李善長起身，“噗通”一聲雙膝跪在了李平的身前，向李平磕了一頭：

“拜見主公！”

“我李善長苦讀三十余載，從各種史書兵法、英雄帝王的事跡之中總結出的九字真言，竟被主公一語道出！”

“這或許便是上天之意，知我者主公也！從此以后，我李善長忠心不二，誓死追隨主公！”

李善長再次磕了一頭。

小廝和陶康看得目瞪口呆。

聲名在外的定遠縣李百室，德高望重的李善長，竟然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他竟然忘記了文人的清高自傲，朝著李平行跪拜大禮！

“先生快快請起！”

“這我如何擔受得住？”

“這九字真言，不過是我隨口胡謅的！先生莫要當真！”

李平彈起身子，意欲扶起李善長。

他的話反而讓李善長更加絕望：

“主公有大才，您隨口一謅，便抵得上我李善長的三十年寒窗苦讀！”

“這天下若不是主公的，豈不是天理不容？！”

李善長又磕了一頭。

李平強行將李善長扶起。

李善長坐到了凳子之上，李平將茶碗遞給李善長，示意他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只是，李善長的手腕不斷顫抖，茶水灑了一地，他完全不去在意。

此刻的他，看到了李平登頂天下的場面，他看到了自己封官拜爵的那一刻。

小廝為李善長摁住了手腕。

李善長笑了笑，他強忍住內心的激動。

片刻過后，他命小廝快速取來了筆墨紙硯，他提筆揮毫，開始為李平書寫上表劉福通的書信。

……

臣定遠李平，上表丞相：

臣本布衣，躬耕于定遠，奈何元廷無道，天下不公，令臣盡失親友，不得活命。

幸有丞相之仁愛廣布定遠，義軍之英勇抵御元兵，臣得以茍延殘喘，時至今日，竟能偶得定遠，臣誠惶誠恐，日夜難安。

論德行，臣如朝露之渺小，丞相如滄海之無垠；論武功，臣如風中之草屑，丞相如擎天之巨木。

草屑與巨木同源，朝露終歸于滄海。

臣視潁州如朝堂，歸順之心殷切可見，愿丞相明察秋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