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駕的車剛駛離教師公寓樓下，葉夢秋就架著羅輯往樓道里挪。醉醺醺的男人把大半重量壓在他肩上，嘴里還嘟囔著聽不懂的話，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他頸窩里，燙得人發慌。

“羅老師，抬腳……對，臺階。”葉夢秋咬著牙往上拖，78公斤的體重在這種時候顯得格外不夠用，額頭上很快沁出了汗。

打開公寓門的瞬間，一股混雜著煙味、泡面味和淡淡香水味的氣息涌出來。葉夢秋皺了皺眉，這味道比上周又濃了些。客廳沙發上扔著件女士風衣，茶幾上還有兩只沒收拾的紅酒杯，顯然昨晚這里又有“客人”。

他把羅輯扶到臥室床上，對方腦袋一沾枕頭就打起了呼嚕。葉夢秋脫了他的鞋，扯過被子蓋到腰間，轉身去收拾客廳。風衣掛進門口的衣柜——那是羅輯特意清出來的一格，專供偶爾留宿的女伴用；紅酒杯扔進洗碗機，桌上的煙蒂掃進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他癱坐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搬來這里一個多月，他已經從最初的手足無措變成了現在的習以為常。羅輯的生活像團沒理順的線，隨性到近乎混亂，卻偏要拉著他這個習慣了按部就班的人一起住。

“互補，懂嗎？”當初羅輯是這么說的，“你幫我看著點論文截止日期，我教你怎么在大學里喘氣。”

葉夢秋摸著自己的臉，指尖劃過塌鼻梁和厚嘴唇。剛才架著羅輯的時候，他又想起了整容的事。上周在圖書館看到本時尚雜志，里面說現在的醫美技術能把塌鼻梁墊起來，厚嘴唇改薄。他盯著那頁看了很久，直到管理員來催才合上。

“要是能變帥點……”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大概就不用在高中時繞著學妹走，不用在新生大會上被人竊竊私語，甚至能像羅輯那樣，身邊總不缺愿意說笑的人。

但也只是想想。他打開手機查過價格，最便宜的隆鼻手術也要幾萬塊，夠他吃大半年食堂了。更別說手術臺上的風險——萬一整毀了，豈不是更糟？

臥室里傳來翻身的動靜，羅輯大概是渴了，含混地喊了聲“水”。葉夢秋起身倒了杯溫水，進去時見他眼睛睜了條縫，正盯著天花板。

“醒了？”葉夢秋把水杯遞過去。

羅輯接過喝了兩口，喉結滾動著，突然笑了：“剛才路上……你嘀咕什么變帥？”

葉夢秋臉一熱，沒想到被聽見了，支吾著說不出話。

“整什么容，”羅輯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拍了拍他的胳膊，“你這臉……挺有辨識度的。”

“那是因為丑得有辨識度。”葉夢秋小聲反駁。

“錯，”羅輯打了個哈欠，“是因為你是葉夢秋。等你以后搞出個什么物理突破，這張臉就得被印進教科書——到時候別人想整成你這樣，還得排隊呢。”

這話聽得葉夢秋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羅輯的話總像沒正經，卻總能把他從死胡同里拽出來。

“對了，”羅輯突然坐起來，“明天上午有空沒？給你補補天體演化，上次講的紅移效應，看你筆記里畫了好幾個問號。”

“有空！”葉夢秋趕緊點頭。

羅輯擺擺手讓他出去：“那我再睡會兒，早飯……幫我帶倆肉包。”

關上門的瞬間，葉夢秋聽見羅輯又打起了呼嚕。他靠在門板上，摸著自己的臉，突然覺得這張臉好像也沒那么糟。至少，它陪著自己啃完了高中三年的題，走進了清華園，還住進了這個亂糟糟卻有點暖的公寓里。

客廳的窗戶外，天已經蒙蒙亮了。葉夢秋拿起桌上的物理筆記，上面有羅輯昨晚補的批注，字跡龍飛鳳舞，卻比課本上講得清楚。他翻開新的一頁，準備把剛才想到的問題記下來——比起臉，好像還是這些公式更靠譜些。

兩個大男人的合居生活，大概就是這樣吧。一個醉醺醺地談天說地，一個悶頭琢磨著公式，卻奇異地湊成了安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