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近拜師 初露才藝
- 醫圣張仲景(中國歷代圣人傳記叢書)
- 邱明印
- 10767字
- 2025-02-08 16:41:36
宛城是南陽的政治、文化、經濟中心,歷經夏商周興建,至西漢時期,已經成為天下五大都會之一,東漢時作為陪都,是中國的第二大城市,漢末時期躍升為天下第一大城市。當時的宛城不僅人口眾多,而且城市建筑規模頗大,且不說寬大的護城河和宏偉的城墻,單說這座古城又分為外城和內城。外城即郡城,也稱“廓城”,為生產區、生活區和生意交易集聚區;內城即“小城”,位于大城西南隅,是當時權貴官僚的辦公生活區。
這一天,張機騎著一頭毛驢,來到宛城西南一座碧瓦藍墻的古廟前,古廟里不時傳出陣陣悠揚的琴聲。
他感到好奇,便翻身下驢,走到山門跟前定眼向里望去,只見那古廟的墻頭上露出一株枝葉繁茂的牡丹來。張機心想:天下奇花見得不少,還從沒見過高出墻頭的牡丹哩!正想著,忽然廟門一開,走出一位頭戴綿綸,身著青布長衫的老翁來。張機見這老翁須發皆白,神容仙貌,便上前施禮問道:“請問老丈,能否討碗水喝?”
老翁見張機通情達理,早有幾分喜歡,便微微一笑,道:“行三里,過昆侖,到屋里共飲菊花茶。”
張機一聽,饑渴頓覺全無,原來這老翁不是道長而是一個郎中哩。老翁剛才這句話雖然只有十來個字,卻包含了幾個人體穴位和一味藥的名稱。從這老翁“出口成章”來看,醫道一定不淺。便接著說道:“啊,老丈原來是一位醫道高深的郎中先生呀!”
老翁見張機亦是“懂行”的人,有意將他一難,便問道:“看這位后生滿身塵土,如此匆匆,不知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呀?”
常言道,有來無回非禮也。張機自學了一些醫書,也記得幾個人體部位,便胸有成竹地回老翁道:“走維道,垮水溝,去內關交信。”也是十來個字,四個穴位名稱。
老翁捋把胡須笑說道:“對得雖然不很工整,倒也過得去,不知你習醫有幾個年頭了?”
張機又施禮道:“不才張機,習醫兩載,苦于無人指點,不成醫道,今日外出,實為尋師而來,不知名師愿收我為徒嗎?”
“收你為徒不難,不過,我得考考你的知識如何,待我出幾個穴位聯句讓你來對,對上了師徒相稱,對不上咱們各自東西如何?”
張機點頭應允。
只見老翁吟道:“太陽照海。”張機略加思索道:“涌泉通天。”老翁點頭又道:“梁丘遇牘鼻。”張機對道:“后溪拾缺金。”老翁高興地再出一聯:“地倉庫房兩間”張機立即答對道:“天府神道五里。”
老翁見他對答如流,且又天衣無縫,工整貼切,心中更添幾分喜悅。于是又出一聯:“腦空陽關騎竹馬。”
話音剛落,張機馬上又對出下聯:“晴明天窗觀日月。”
老翁笑瞇瞇地說道:“好,對得不賴,我欲收你為徒。”
“慢!”正當張機欲行大禮拜師之時,忽然身后一聲斷喝。張機猛然一驚,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妙齡少女。只見她杏眼圓睜,嗔道:“剛才你對的聯句皆屬小品,三歲小兒都能對得出來。現在讓我來考考你。”
張機看看女子,望望老翁,欲言又止。
老翁笑道:“這是我的獨生女兒春香,自幼嬌慣成性,請勿見怪。”張機點點頭,向春香施了一禮,道:“小生有禮了,愿聽小姐教誨。”
春香與適才簡直判若兩人,只見她紅唇輕啟,聲若銀鈴,道:“涉太溪,渡血海,幽門聽鬼哭。”這十一字之中,包含四個穴位,而且很有點“蒙太奇”手法。
張機不慌不忙吟出下聯,道:“人志室,登玉堂,歸來唱高曲。”
春香聽了,不由得大吃一驚。對方不但“才思敏捷”,而且極有新意。自己的“幽門聽鬼哭”多少顯得有些傷感。而這后生在“歸來唱高曲”一語中卻不同凡響,給人一股振奮、向上的力量,其境界比自己高得多。她忍不著用那雙明眸深情地偷看張機一眼,見張機也在凝視自己,不禁兩頰飛紅,忙側過臉去,羞答答地用一方粉紅的繡花手絹把臉遮了個嚴實。
原來,這位老翁名叫張伯祖,是宛城張氏醫家八代傳人,此次攜女外出,一則游覽宛城盆地風光,二來見病治病,救人危難,三者,為了物色得意門生兼如意女婿,今日便遇上聰明好學的后生張機,三人一拍即合。老翁如愿以償,小春香心滿合意,張機也尋找到了師傅,真乃是皆大歡喜。
張伯祖見張機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對女兒說道:“如今你們已成師兄妹,還有啥不好意思!”
張機聽罷,慌忙撩起長衫,雙膝跪地,拜了三拜道:“師傅在上,弟子這廂有禮了。”張伯祖扶起張機,拉著女兒春香的手,道:“這里荒郊野外幾多不便,咱們快回宛城慶賀去吧……”
宛城張氏藥鋪,是當時宛城最大最有名的藥鋪之一。那么,為何說張氏藥鋪最大最有名呢?因為張氏藥鋪與其他藥鋪不同。一般藥鋪有的只賣藥不看病,有的看病不配藥,而張氏藥鋪是看病配藥、制藥兼備,所以張氏藥鋪的規模是其他一般藥鋪所無法比肩的。張伯祖是張氏醫家第八代傳人,他將望、聞、問、切等理法與方藥結合,是宛城周邊有名的醫家。
時近黃昏,張機隨同師傅師妹來到宛城張氏藥鋪,張伯祖即刻吩咐家人備宴為張機接風洗塵。
席間,張伯祖為了進一步考察張機的才學,便吩咐三個徒弟行酒令以助興,要求酒令要先引出一物的名稱,這個名稱倒過來讀也能成文,然后再串聯兩味藥草名,組成一個意思完整的酒令。
大徒弟王峰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也讀過二年書,又在三個徒弟中居長,故先行令道:
“龍燈,
燈籠,
糊上白紙,
即可防風。”
“白紙”與中藥“白芷”諧音,“防風”也是草藥名。大徒弟經過巧妙組合,順利地完成了酒令。張伯祖樂呵呵地說道:“好!反來倒去都是藥,不愧是我的大徒弟,下面該二徒弟行酒令吧。”
二徒弟黃錚沒上過幾年學,雖然不通文墨,但還算機靈,只見他略加思索,便開口說道:
“鍋蓋,蓋鍋,鍋底通草,飯成熟地。”
“通草”是草藥名。但令中的“通”字意思是往鍋底下送柴來煮飯。“熟地”與草藥“熟地”諧音,一語雙關,與“通草”相對成令。
輪到張機行酒令了,但他遲遲不開口。大徒弟二徒弟見張機說不上酒令,洋洋得意地看他出洋相。
張伯祖忍不著了,端起酒杯對張機道:“既然你行不上令,那就喝了這杯罰酒吧。”
張機并不去接酒杯,反而笑了笑道:“不是我不行酒令,而是怕冒犯了師父。”
張伯祖聽了張機的話,不覺有些生氣地說道:“這是啥話,酒令是我叫行的,你不行令才是冒犯了我呀!”
“如此說來,可不要怪弟子無禮了。”張機說完,起身來到門后,拿起一根門閂,回到席前,對著黃錚的屁股輕輕地打了一下。
黃錚捂著屁股大聲罵道:“你這人真混,令不行也便罷了,竟敢打起師哥來!”
張機笑笑道:“我這是行令呀。”
“你還強詞奪理呢,快說說,這是行的啥酒令?”張伯祖有些不高興地嚷道。
“要是我說了出來呢?”張機反問一句道。張伯祖道:“只要你說的既合情又合理,為師不會責怪你的。”
“那好,我說了。”張機清清嗓子道:“門閂,閂門,多年陣皮,卻挨不得半下。”
“陳皮”是藥名,這里指二徒弟的皮膚;“半下”與草藥“半夏”諧音,意指半夏,這味草藥而又一語雙關。
黃錚一聽,頓時傻眼了。只覺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張伯祖面對三個弟子,捋著胡須,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攏嘴,半晌功夫才對張機說道:“看你文縐縐的,不料想還是個文武雙全的材料!”
張機覺得頭回和師兄們見面,就不大不小的開起玩笑,便有點自愧地對張伯祖道:“弟子獻丑了,請師傅指教。”
張伯祖道:“師兄之間開個玩笑也是未必不可的,從今以后,你要虛心向兩個師哥學習。學醫先學藥,你就跟著師哥們在藥房里學切藥吧。”
張機聽罷,端起酒杯,站起身道:“謝謝師傅教誨,弟子先敬您老一杯。”
張伯祖道:“你就不要再多禮了,咱們師徒四人同飲吧。”附和聲中,四只酒杯“咣當”一聲碰在了一起。
酒過三巡,張伯祖道:“張機這個名子當個小名喊喊尚可,日后成了醫家,再用這個名字就顯得有些不妥。”
張機道:“弟子姓張,名機,字仲景。名字雅俗乃是父輩所賜,能叫得起喊得應就中了,師傅若認為有所不妥,日后您們改叫張仲景就是了。”
張伯祖深思片刻,捻須說道:“好!好!好!徒兒不愧出自名門士家,仲景二字起得甚好,那日后就叫你張仲景吧。”
酒足飯飽,師徒安歇不提。
卻說張仲景在藥房里學習切藥一干就是一年。當他按照師傅開的藥方抓藥時,十有八九離不開甘草,可又不知這味藥的作用到底有多大,便請教張伯祖道:“師傅,每次看到您開的藥方,差不多都有甘草配伍,這甘草對人體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呀?”
張伯祖非常耐心地對張仲景道:“甘草能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故有國老之稱。它生長于西北、東北之垂,咱們中原不多。藥用部分為它的根莖,性味甘平,具有調合諸藥,補脾益氣、清熱解毒、潤肺止咳的功效。甘草經蜜炙則有補脾胃的作用,用于治療脾虛、胃虛、血虛等癥;甘草生用可治心火,有消熱解毒之功效;還有潤肺止咳的作用呢!”
張仲景又問師傅道:“那甘草與大黃配伍,能起啥作用?”張伯祖道:“可緩和大黃的峻瀉作用呀!”張仲景又道:“甘草與芍藥配伍又起啥作用?”
張伯祖道:“芍藥與甘草熬成芍藥甘草湯,病人服下后可治腹中攣急而痛。”
張仲景若有所悟地道:“難怪師傅常用甘草配方,原來甘草能安魂定魄、補五勞七傷,一切虛損、驚悸煩悶健忘、通七竅、行血脈、益精氣、壯筋骨,它被稱做“國老’,真是當之無愧呀!”
張伯祖見張仲景如此認真好學,便對他說道:“仲景啊,這一年你在藥房抓藥,虛心好學,不恥下問,已掌握了常用藥草的鑒別和作用,今后你就留在為師身旁學習把脈看病下處方吧。”
張仲景盼望已久的心情今日終得實現,不僅拉著張伯祖的雙手連聲說道:“謝謝師傅!謝謝師傅!”
春香聞聲從后堂里走出來道:“三師哥雖說在藥房抓藥,但不一定都已記在心間。今晚街中有戲,聽說要唱《請醫》一折,咱們不妨去看上一看,或許能對三師哥有所幫助!”
《請醫》這出戲,是專門為醫家量身編排的大戲,戲中演員的角色,都是用草藥名稱而命名的。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學醫者認真看過這場戲,更能加深對各種草藥的記憶。這大約就是古人對從事醫藥中人的培訓曲藝吧?
張伯祖看看張仲景道:“也好,這出戲早兩年我看過,人物形像生動活潑、栩栩如生,鑼鼓聲中,‘一陣乳香知母到,半窗故紙防風來’,四味草藥信手拈來,構成了兩幅畫圖,很有人情味哩!”
春香見張仲景沒有吭聲,便上前問了一聲道:“三師哥,今晚的戲你是去看還是不去看呀!”
張仲景道:“如果師傅前去,我哪有不陪之禮!請師妹先回屋準備準備吧。”
吃過晚飯,恰好這會兒沒有病人上門求醫,張仲景便肩扛板凳,手挽著師傅同師妹小春香一起來到戲場。戲已開始,他們找了一個空場坐了下來,舞臺上,只見白頭翁持大戟、跨海馬,與木賊草寇(蔻)戰百合,施復回朝,不愧將軍國老(甘草);紅娘子插金簪、戴銀花,比牡丹芍藥勝五倍,從容(蓯蓉)出閣,宛若云母天仙,吩咐丁香奴、劉寄奴道:
“你等小心看守麥門冬,謹防木賊子偷上十二重樓,別叫他盜去丹砂袍子、礎砂褂子、瓜萎皮帽子、皂角靴子。必須將他們放在陳皮箱內,外加玄胡鎖(索)。若有人參來訪,讓他在肉桂房中去坐。先泡午時茶,后沏益母膏作為茶點。別忘了把我那匹海馬拉到素沙灘,飲些水銀,多加豆蔻、甘草。到晚上套紫河車接我當歸。叫門時,當門子(麝香)在前,馬錢子在后,車前子在左牛勞子在右,后面緊跟著大麥子、小麥子、枸杞子、蛇床子。若有一步來遲,綁在桑皮樹上,責打三千竹葉子,五千燈草板子,只打得使君子半夏不饒。”
這時,春香忽然小聲對張仲景道:“求先生看在父子(附子)之情,饒了他吧!”
張仲景接著說道:“若不看附子之情,就要共藥研為細未!”
張伯祖聽后捋須呵呵大笑,道:“這出戲以草藥名連綴在一起對白,插科打渾,妙趣橫生,別具一格,看后能增加對草藥的記憶,開藥方時,只要想到這出戲就能記起一連串藥名。”
師徒們正看到熱鬧之時,大徒弟王峰來到戲場,低頭小聲對張伯祖道:“街東頭布匹行王掌柜求醫上門,現等候在藥鋪,看樣子病得不輕,請師傅回去診斷如何。”
張伯祖一向具有良好的醫德醫風,以拯救斯民之疾苦為己任,不管有啥急事,只要有病人登門求醫,他總是先病人后自己,看戲事小,病人為大,哪有不回之理,便起身隨大徒弟向張家藥鋪走去。
張仲景和春香雖戀戀不舍,但也扛起板凳尾隨而去。
張家藥鋪內,只見王掌柜咳嗽不止,張伯祖問道:“王掌柜一向身體健壯,今日咋成了這般模樣?”
王掌柜道:“先生有所不知,前日去樊城購貨,途中恰遇大雨,躲閃不及淋了個透濕。回來后渾身發熱,起初沒當回事,可越來越加嚴重。這兩天心煩意亂,咳嗽不止,夜不能寐,真是人病如山倒啊!”
張伯祖看看王掌柜臉色,便讓他坐在診斷桌旁為他把起脈來,邊把脈邊讓王掌柜把嘴張開,伸出舌頭看了看道:“你的脈弱且舌苔薄白,為風寒襲肺,肺失宣降,實乃淋雨受涼而發病。我給你開劑草藥,抓上三副,回去生姜做引,每日一副,三次服下,便可痊愈。”
張仲景生來機靈勤快,便不等張伯祖咐吩,即為師傅備起了筆墨。張伯祖隨手掂起狼毫,開起藥方。
桂枝(四兩)麻黃(四兩)白芍(四兩)干姜(三兩)細辛(二兩)五味子(二兩)
半夏(二十銖)大棗(十二枚,擘)石膏(半斤、斷、碎、綿裹)甘草(二兩、炙)
張伯祖開完藥方,交于大徒弟取藥不提。
卻說張仲景雖跟師學習二載,只是對藥物有所了解,但把脈看病為數不多,便趁機問張伯祖道:“師傅,每當您給病人把脈后就能看出病人的病因,但不知人的脈象是如何區別哩?”
張伯祖道:“脈有陰脈陽脈的不同。凡是見到大、浮、數、動、滑的脈叫做陽脈;見到沉、澀、弱、弦、微的脈叫做陰脈。凡是陰性病癥出現陽脈的,是正氣旺盛,病邪轉衰,正能勝邪,所以預后良好;陽性病癥出現陰脈的,是正氣虛弱,病邪深入,正不勝邪,所以預后不良。”
張仲景又問道:“疾病有時出現有如涼水灑在皮膚上那樣的惡寒,而又有發熱的現象,是咋回事?”
張伯祖道:“那是陰部脈不足,陽氣就乘虛而入:陽部脈不足,陰氣就乘機而入。”
“那,啥叫陽不足呢?”張仲景再問道。
張伯祖道:“譬如寸口脈微弱,叫做陽不足。陰氣就乘之上人陽氣中,則會出現涼水灑在皮膚上那樣的寒惡。”
“陰不足又是啥呢?”
“譬如尺部脈微弱,叫做陰不足,陽氣就乘之下陷入陰氣中,則會出現發熱。”
啊,原來陽部脈浮、陰部脈弱是血虛于內,血虛不能濡養筋脈,筋脈就會發生攣急。其脈象沉是血液循環的機能微弱,其脈象浮而汗出如水珠流出的,是身外的機能衰弱。難怪王掌柜身體發熱而煩躁不安哩!張仲景若有所悟的思索著師傅的話,不知不覺天色已到五更時分。
次日,剛吃罷早起飯,有兩個受風著涼的小販,一起來到張氏藥鋪求醫。張伯祖對兩個病人說道:“你們倆就由我的徒弟把脈診治吧,別看他年紀輕輕,可是一個治病的高手喲!”
兩個病人啥也沒說,就坐在張仲景跟前,讓張仲景把起脈來。
張仲景給第一個病人把脈后,覺得此人手腕上有汗,但脈跳不快不慢。隨后給第二個病人把脈,但第二個病人的脈則跳得很快。便以為他們都患了感冒,一發汗就好了,于是給每人開了“麻黃湯”藥方。
第三天,張仲景去看第二個病人,果然服藥后出了身大汗,病就好了。又去看第一個病人,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病人的病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嚴重了。張仲景安慰病人一番后,便回去求教師傅。
張伯祖道:“病人一個有汗,一個沒汗,沒汗的吃藥后發汗病就當然好了。有汗的服藥后繼續發汗,病不就越加嚴重了嗎?你不妨用“熱病冷治,冷病熱治’,即可治好第一個病人的病。”
張仲景在師傅的啟發下,遂給第一個病人改服“桂枝湯”,果然藥到病除。
一天早晨,張仲景起床后來到院中,見張伯祖獨自在院中徘徊,口中還在自言自語地說著“黃連”、“黃連”二字。便上前問道:“師傅這么早就起來了,莫非是遇到啥不順心的事啦?”
張伯祖愁眉不展地對張仲景道:“你師母發熱數日不退,胃納不佳,胃脘作痛,昨夜晚煩躁不安,我欲用清熱之劑,但又恐你師母體弱病虛,受不住寒涼之藥的攻伐,故一時竟沒有了主見,看著你師母那痛苦的樣子,真是心急如焚啊!”
張仲景沉思一會兒,道:“師傅醫術高超,治愈病人成千上萬,還能治不好師母的病?”
張伯祖道:“我是怕出萬一啊!”
張仲景大膽心細,跑回屋里寫了“獨用云連”四個大字,拿來遞給師傅。張伯祖看此獨方后興奮地叫了起來:“好一個獨用云連,老夫欲用此方,怕你師母年高恐滅真火,故不敢耳,你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啊!”
張仲景不好意思地對張伯祖道:“徒弟以為師母之病是濕熱郁于心胃之間,兩尺脈長而有神,本元堅固,用之無害。黃芩清上焦之火,黃連清中焦之火,黃柏清下焦之火,云南黃連燥濕清熱,無熱去濕重,濕除熱重之弊。”
張伯祖聽后連連點頭稱是,即喊大王峰取來云南黃連二兩,讓春香煎藥幫母親服下。
服一方后,老夫人熱退人眠,漸有食欲,服第二方后,病即痊愈。
張伯祖眉開眼笑地對夫人和女兒春香道:“仲景醫術過我矣!”
張仲景道:“師傅過獎了,在您老面前,我永遠是個學無止境的小徒弟。”
從此,張伯祖廣為宣揚,盛贊張仲景的醫術。來張氏藥鋪求醫的病人,十有八九都讓張仲景把脈開方,為張仲景提供了臨床實踐的場所。一時間,張仲景便響遍南陽郡三十一縣,上至官府,下至平民百姓,來找張仲景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轉眼間,張仲景拜師學藝已有3個春秋。家中留下父母老人苦度日光。誰料爹爹命歸黃泉,老母染病不愈,家境每況愈下。堂哥張守義從涅陽城中打聽到張仲景在宛城學醫出了名,便不勝欣喜地對張王氏道:“今日我在城中聽說張機兄弟在宛城跟張伯祖學醫,并且醫術高超,治好了許多病人。伯母,您老人家有指望啦!”
張王氏道:“機兒流落在外,我這身子骨怕是等不到他回來呀!”張守義道:“伯母,以侄兒之見,咱們不如去宛城見張機一面,就是死了,也死得安然啊!
就這樣,他們連夜打點行裝。次日天明,便踏上了去宛城的黃土故道……張王氏和張守義趕到宛城這天,正逢求張仲景看病的人很多,屋內屋外擠得水泄不通。張仲景看了這個病人又看那個病人,看了老人又看頑童,整整一上午忙得他連出門尿泡尿的功夫也沒有。實在憋得沒辦法了,這才慌里慌張向茅房跑去,不料卻一頭撞在一個男子漢懷中,抬頭一看,不覺驚呼一聲道:“咦,這不是大哥嗎,你咋到這兒來了。”
張守義道:“你娘想你想瘋了,我就用馬車把她老人家馱來了,你娘可病得不輕啊!”
張仲景慌忙拜見母親道:“孩兒不孝,讓您老人家受苦了,由于學醫心切,沒有回去看望您們,不知爹爹身體可好?”
張王氏見到兒子,不禁老淚橫流道:“我的兒啊,你走后不幾日,你爹就身染風寒,請了幾個郎中醫治均不見效,沒幾天就命歸黃泉了。”
張機猛一聽到爹爹去世,如同五雷轟頂,腦袋里一片空白,半個時辰才“哇”地一聲哭出聲來……
張王氏見兒子哭得痛不欲生,便勸說道:“你爹臨走時留下話來,說是只要你能在外學到為民除疾,解除人間痛苦的高超醫術,他就瞑目了。我的兒啊,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你就不要再哭了。”張王氏雖勸說兒子不要再哭,但自己卻忍不著鼻子一酸,兩行熱淚“噗沓噗沓”流了下來。
張仲景為母親擦去淚水,見她形容枯槁,氣色不佳,又摸摸娘的手心,卻像火炭般滾燙。便忙把張守義喚到一旁叮嚀道:“我此時忙得不可開交,城中又吃住不方便,你先帶上這十兩銀子,作為盤纏,趕快帶我娘回家,我安頓一下隨后便到,詳細情況你日后便會知道。”
張守義心里疑惑不解,但覺得張機說得在理,便編造理由,說服了張王氏,當日即又返程往老家趕去。
離開宛城,張王氏心中悶悶不樂,茶飯無心,行至荒郊野外,忽然叫渴,張守義“吁”地一聲叫馬停下,四處望望,無水可飲,只有一個骨骷髏里積了一些發黃的雨水,兩只像蚰蜓似的昆蟲在里面游動。張守義覺得惡心,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把雨水澄了出來,捧到張王氏面前。張王氏一飲而盡,稍過片刻,覺得有了精神,坐上馬車又往前趕去。
走了不遠,碰見一位村婦,挎著一籃圓溜溜的紅皮雞蛋,也在匆匆趕路。張王氏腹中饑餓,讓張守義問大嫂的雞蛋賣也不賣?
村婦道:“我這是給鄰村酒店煮的熟雞蛋,想吃就拿吧,錢我是不要的。”說罷,撿了個大個兒的雞蛋遞了過來,張王氏千恩萬謝。
送村婦遠去,張王氏剝開皮兒,咬了一口,卻是一個少見的雙黃蛋。吃過雞蛋,張王氏感到神清氣爽,病已減了大半。她對張守義道:“他哥,你讓我下車走走吧,你沒吃沒喝的,小心把你累壞了。”張守義說啥也不讓她下驢。
再路過一個村莊,他們在一家門口歇息,張王氏見有人進進出出,便打聽出了啥事。一位年輕女子道:“我家嬸子頭晌生了個胖小子。”
張王氏笑道:“可喜可賀,只是我想喝口坐月子人剩下的米湯,不知肯否行個方便?”
那年輕女子點頭應允,不一會兒便把熱乎乎的一碗米湯端了出來道:“大娘,你快趁熱喝了吧,若不夠我再給你盛。”
張王氏謝過年輕女子,端起碗一口氣把米湯喝了個凈光。不多時,臉上顯出了健康的紅潤。原來渾濁的目光,也炯炯發出神韻來。
張守義見伯母病體康復,心里對張機不住地埋怨道:“張機兄弟呀,你怕你娘死在異鄉,攆得我們慌不擇路。如今你娘不治自愈,我看你有何話可說哩!”張守義雖這么想,但對伯母只說道:“伯母,如今您的病見好,咱們離家還遠,不如再返宛城,與張機兄弟骨肉團聚,您看如何?”
張王氏點頭應允。
不多時侄娘倆返回宛城,張王氏一見“張氏藥鋪”的匾額,便怒從心起,撿起一塊石頭就要打去,張守義連忙阻擋。吵鬧聲驚動了張仲景,待他出門一看,原來是母親又返回宛城,便有些不高興地問張守義道:“你們為何不回涅陽,而又返回宛城?”
張守義沒好氣地嚷道:“俺們一路風塵仆仆地來到宛城,連口水也沒喝上,借口你娘病危,就趕我們回去。如今走到半路,伯母已是病愈如初,這不是成心耍笑你娘!”說罷,張守義委屈得差點掉下淚來。張仲景見過母親,老娘果然精神矍鑠,前后判若兩人,便又驚又喜道:“我沒說娘得的是不治之癥,只是治病的藥物難尋呀!”
張王氏道:“事到如今你還強詞奪理,當著娘的面,你說說啥藥治好了娘的病吧!”
張仲景道:“娘且息怒,聽孩兒說于你聽。一共四味良藥,宛城實乃難尋呀!”
張守義道:“哪四味藥,你且說來。”
張仲景朗聲說道:“仙人頭上骨,雙龍洗澡湯,鳳凰雙黃蛋,狀元定心湯。”
張守義聽罷,恍然大悟,娘仨言歸于好。張仲景隨即領著母親來到上房拜見師傅師母。
張伯祖道:“仲景來宛城跟著老夫學醫三載,沒有回去看望你,是老夫教育無方,今日來得宛城,多住幾日,咱們在一起好好敘敘家常才是啊!”
張王氏道:“機兒能拜師于您,就是我們的造化了,哪里還能再給您們添麻煩呢!”
張伯祖樂呵呵地說道:“話可不能那么說,這都是咱們的緣份啊!”說話間,家人擺上茶酒,你推我讓,歡樂無窮,直到天黑,方才安息下來。
張王氏在宛城住了三天,執意要回涅陽,張仲景挽留不住,便給母親兩串五銖錢,送至城西,才戀戀不舍地回到藥鋪。
張伯祖正準備出診,見張仲景送母親回來,便喚張仲景道:“南陽太守成王晉重病臥床,派人前來求醫,師爺已在客廳等候,你既然回來,那就收拾一下東西隨同師爺去吧。”
張仲景道:“給太守看病可不是兒戲,我還是隨師傅一同前去吧。”
張伯祖道:“不管是皇帝是太守還是平民百姓,都是凡身肉體,只要對癥下藥,沒有治不了的,你就大膽地去吧!”
張仲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試試了。”說罷,提起醫袋來到客廳,隨同師爺往太守府而去。
張仲景行至溫涼河,忽見一位三十多歲的農婦,跳進河內,正由淺向深處移動,眼看河水就要埋著脖子,便不顧一切地丟下醫袋,脫下長衫,三步并做二步地跳進水中,一把抓著農婦胳膊,連拖帶拉地把農婦救上了河堤,道:“這位大嫂,有何難事要走尋短見這條路?”
農婦哭訴道:“新任南陽太守成王晉,平素貪婪成性,巧取豪奪,欺凌百姓,把宛城搞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就連我家祖傳的珍寶龍鳳鐲也被他的手下給搶走了。這樣的世道,人還有啥活頭!”
張仲景聽罷農婦的訴說,非常同情她的遭遇,決心懲治一下這個恃強凌弱、作惡多端的貪官。
成王晉高居南陽太守,又是當朝重臣,何因使他臥床不起呢?話還得從頭說起。
原來東漢桓帝為蠡吾侯的時候,曾向甘陵人周福拜師學習,當桓帝繼位后,便擢周福為尚書,又將甘陵人房植下詔為河南尹。
周福,字仲遲。房植,字伯武。百姓們為他倆作歌道:“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遲。”
僅此兩語,似乎房植的名望高于周福。兩人既相繼通顯,又各置賓僚。
周福門下無不助福,往往優福劣植;而房植的門下無不助植,又往往優植劣福,兩位重臣互爭優勝,水火不容,免不了各樹黨徒。這就從甘陵的周房兩家發生出來。
既而汝南太守宗資,用范滂為功曹。
南陽太守成王晉,用岑日至為功曹。成王晉并委任岑日至褒善糾違,悉心聽政,二郡又有歌謠道:
汝南太守范孟博,
南陽宗資主畫諾;
南陽太守岑公壽,
弘農成晉但坐嘯。
宗資,南陽人。成晉,弘農人;孟博系范滂表字,公壽孝系岑旺表字。歌中的大意是贊美范滂、岑旺二人,名為功曹實為太守無二,冤冤相湊,釁啟南陽。
南陽功曹岑旺,南陽郡棘陽(今新野)人,漢末高士。其父岑豫,曾任南陽太守,因貪殘而被處死。岑旺小時候一心投師宗資門下求學,當時宗資賓客滿門,見岑日至不是良家子弟,不肯相見。岑旺決心求學,故留宗資門下數月,方得接見。宗資與岑旺交談后,方知其有奇才,隨即推薦岑旺到洛陽太學學習,在太學期間,岑旺出類拔萃,與郭林宋、朱公叔等人非常要好,被李膺、王暢等人稱其“有干國器,雖在宮里,慨然有督正天下之志。”
成晉出任南陽太守,一到任,就欲振威嚴,聞知岑旺高名,便請為功曹。話說宛縣張泛為桓帝乳母外親,擁有家財資產萬貫,雖工雕刻技術,嘗琢玉鏤金,但也免不了恃勢驕橫,肆行無忌,為非作歹。私賄中官往來密切,宛吏大小官員無人敢問。
成王晉在南陽任太守期間,厲行懲惡揚善,以威嚴治之,但與張泛交往非同一般,免不了收賄受賄文玩珍品與錢財。岑旺至追查張泛劣跡,必是有所牽連,故氣悶心中。臥床月余不見好轉。
張仲景到得病榻前,為成王晉把過脈后,沉吟良久,索過文房四寶,開出了一個奇特藥方。這藥方奇就奇在一味藥不用,而是一首絕妙的打油詩。張仲景囑咐成晉夫人道:“我走后,請夫人將此詩念給成太守聽,務必堅持聽完,則太守之疾方可痊愈。”說罷,張仲景起身拂袖而去。
張仲景走后,夫人打開那個藥方,一字一句地念給成太守道:
本是無賴賭徒,
爬上太守寶座。
酒囊飯袋稱雄,
只須拍馬為途。
拈草惹花成癮,
草營人命無數。
搜刮民脂民膏,
不義之財致富。
成晉聽到這里,忍不住大怒道:“反了!反了!快去替我將張仲景抓了,小小一個郎中競敢侮辱本官,我要殺了他!”
“老爺,張仲景早已走了,下面還有呢!”夫人說罷,依照張仲景的吩咐,不管成王晉如何暴跳如雷,只管繼續往下念道:
狗官毫無人性,
衣冠禽獸不如。
判你千刀萬剮,
也是死有余辜。
送上猛藥一貼,
看你吐是不吐。
成晉聽到這里,早已氣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只覺得胸中熱血翻滾,心口窩一熱,突然“哇”的一聲,腹中的紫黑色瘀血便嘔了出來。成晉萬萬沒有料到,瘀血吐出后,頓覺神清氣爽,胸中立時舒服了許多,這才從中悟出張仲景的良苦用心,便對夫人說道:“張仲景真乃神醫也!”
夫人道:“方才老爺不是還要治張仲景之罪嗎?”成晉頓時像井底的蛤蟆被砸了一磚——悶腔了。
其實成晉病因何在,他自己心里相當清楚,都是張泛賄賂奇玩珍寶龍鳳鐲所致。收下有辱一方太守清譽,不收又怕得罪張泛使壞。久而久之,憂郁成疾。張仲景用心理療法,道出了成晉的病根,使得成晉后悔已晚。